九月的巴州,稻浪熟得发沉。
凌岳踩着露水未干的田埂往南走,靴底沾着碎稻叶,鼻尖萦绕着晒透的谷香。路边阿桃家的棉田刚收完,她娘正蹲在垄上拾棉花,银白的棉桃滚得满地都是,见了凌岳,直起腰笑:“将军,我家阿桃在作坊里学修纺车呢!昨天还说,等攒够钱,要给您做个新茶盏!”
凌岳蹲下来,帮着拾了两把棉花,指尖蹭到棉桃的绒毛,软得像云:“替我谢谢她。茶盏不用急,先把手艺学扎实。”
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是周师傅在试新打造的犁头。凌岳循声走去,见老周头正攥着块烧红的铁料,放在砧子上锤打。火星子溅在他花白的胡子上,他却笑得像个孩子:“将军您瞧!这犁头的刃口,比上次的还锋利——昨天试了,翻一亩地能省半个时辰!”
凌岳接过犁头,指尖划过光滑的刃口,寒气逼人。这是用高炉炼出的精铁,杂质少,韧性好,再也不是从前那种一撞就卷刃的粗铁了。周师傅说,现在每月能出三百把这样的犁头,巴州的农户排着队买,有的甚至愿意用粮食换。
“老周头,”凌岳把犁头递回去,“下次试着加些铬铁进去?能更耐磨。”
周师傅愣了愣:“铬铁?那是啥?”
凌岳笑了:“一种西域来的矿石,能让你这犁头用十年都不卷刃。等我让人从泉州捎回来,你试试。”
正说着,苏婉清的轿子来了。她掀开帘子,手里拿着份染了墨渍的信:“江南李掌柜的急信。说贾似道的水师封锁了长江口,他的第二批棉布被截了,只能走海路运到泉州。”
凌岳皱起眉。贾似道的封锁越来越紧了——先是禁商,再是封江,现在连棉布都不让运进来。可巴州的纺织坊刚上了规模,少了江南的棉布,织机就得停一半。
“告诉李掌柜,”他把信收进怀里,“让他把棉布运到泉州,陈友定的船队能接。另外,让墨衡改良纺车,用巴州的棉花纺更细的线——咱们自己解决布料问题。”
苏婉清点头,又递来个青瓷小瓶:“这是泉州寄来的海盐。陈友定说,沿海的盐场被倭寇骚扰,产量少了,这瓶是他偷偷藏的,给你尝尝鲜。”
凌岳拧开瓶盖,咸香扑鼻。他想起去年在泉州,陈友定请他吃的海鲜面,汤头就是用这种海盐吊的。那时候陈友定还说:“凌兄弟,等咱们的水师成了,要把倭寇赶出东海,让渔民能安心打渔。”
傍晚,凌岳去了城南的粥棚。老周头的孙子小豆子正蹲在灶边添柴,见了他就喊:“将军!今天熬了红薯粥,加了棉籽油!”
凌岳喝了一口,甜丝丝的。粥棚里坐满了人,有刚收工的农夫,有下工的工匠,还有背着书包的孩子——阿桃的弟弟,现在在纺织坊当学徒,穿着干净的蓝布衫,见了凌岳,规规矩矩喊“凌叔叔”。
“凌将军,”阿桃的娘擦着桌子,“我家阿桃昨天说,她在作坊里学会了修纺车,能挣三倍的工钱!她要把钱存起来,明年去私塾读书——您说,这是不是托您的福?”
凌岳望着窗外的稻田,风吹过,金黄的稻穗沙沙作响。他想起穿越前,在写字楼里加班到凌晨,吃着外卖,看着窗外的霓虹灯,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让一群农民的孩子,有机会读书,有机会挣体面的钱。
“不是我福。”他说,“是你们的手,你们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