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青石板路被日头晒得有些发烫，楚枫辞正被慕容珩缠得头大，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略显慌张的呼喊：“陛下，慢些，当心脚下！”
话音未落，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风风火火地冲过回廊拐角，正是刚从议政殿赶来的江辞。
他显然是得了消息便急着来找楚枫辞，龙袍的下摆还微微凌乱，腰间的玉带也松了半分，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有些散乱，带着几分未经修饰的急切。
视线穿过稀疏的花木，一眼就望见了廊下的楚枫辞，江辞眼里瞬间漾起亮色，所有的规矩礼仪都抛到了脑后，像往常无数次那样，张开双臂就朝着那人扑了过去。
“枫辞！”
他力道颇急，带着一身阳光的热度撞进楚枫辞怀里，下巴不偏不倚地磕在对方肩头，闷哼了一声也不在意，反而像只寻到港湾的小兽，双臂紧紧环住楚枫辞的腰，把脸埋进他颈窝蹭了蹭，声音还带着点跑动后的微喘：“你果然在这里，我找了你好半天……”
楚枫辞被他撞得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形，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他的后背，指尖触到龙袍上绣着的金线，温声道：“跑这么快做什么？仔细摔了。”
江辞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周围还有旁人，他从楚枫辞怀里抬起头，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往后瞥了一眼——这一眼，正好对上慕容珩目瞪口呆的脸。
慕容珩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痞笑凝固了。
他看看江辞身上那身明晃晃的龙袍，再看看对方扑进楚枫辞怀里的亲昵姿态，又想起那日在街上这少年护着楚枫辞时的强势……脑子“嗡”的一声，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这不是皇帝是谁？！
而被皇帝这么毫无顾忌地抱着、语气还带着纵容的楚枫辞……慕容珩猛地想起北漠使团递上的国书里提过的名字，那位权倾朝野、连皇帝都倚重三分的摄政王——楚枫辞。
脑子真是抽筋了，竟然没认出来！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江辞这会儿正抬手，极其自然地替楚枫辞理了理被自己蹭乱的衣襟，指尖划过对方的锁骨时，眼神里的依赖和亲昵几乎要溢出来，哪还有半分那日在街上的冷硬？
江辞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慕容珩身上，眉头瞬间又皱了起来，方才对楚枫辞的柔软劲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审视：“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珩这才回过神，再看看楚枫辞，又看看江辞，忽然觉得那日自己盯着楚枫辞看的样子，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干笑两声，难得收敛了痞气，拱手道：“呃……参见陛下。我、我就是在御花园逛逛，恰巧遇到楚相。”
江辞“嗯”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却不动声色地往楚枫辞身前站了站，半挡着慕容珩投向楚枫辞的视线，那护食的姿态，与那日在街上如出一辙。
楚枫辞无奈地拍了拍江辞的手背，示意他别这么明显，然后看向慕容珩：“太子殿下若是游园，可让内侍引导，此处偏僻，恐有不便。”
慕容珩看着眼前这两人之间无形的默契，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心思瞬间凉了半截，再看看江辞那副“他是我的”的占有欲，识趣地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既然陛下和楚相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说罢，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猛兽追赶。
直到慕容珩的身影彻底消失，江辞才又黏回楚枫辞身上，这次却没再抱腰，而是伸手攥住对方的衣袖，闷闷地抱怨：“他怎么又缠着你？”
楚枫辞低头，看着他微鼓的脸颊，阳光落在江辞微乱的发梢上，竟显得有几分委屈。他失笑，抬手替对方理好跑散的发丝：“不过是偶遇罢了。倒是你，怎么穿着龙袍就跑出来了？”
江辞仰头看他，眼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警惕：“我听说他在找你，急着过来看看。”他顿了顿，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楚枫辞唇角啄了一下，然后红着脸缩回脖子，声音低若蚊蚋，“反正……你是我的。”
廊外的紫藤花恰好被风吹落几朵，落在楚枫辞的肩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是帝王，却还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炸毛、还会偷偷亲他一下就脸红的少年，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只能无奈又纵容地叹了口气：“嗯，是你的。”
两年时光倏忽而过。
江辞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眉宇间沉淀出帝王的沉稳与威严。
在他的治理下，国库日渐充盈，边关安稳无虞，百姓安居乐业，朝野上下一片清明。
他勤于政务，也常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提起年轻的帝王，百姓们无不赞一声“圣明”。
可只有江辞自己知道，他心里藏着一根刺，扎了两年，隐隐作痛。
这两年，他对楚枫辞的心思越发昭然若揭。御书房深夜批奏折时，他会借口天冷，钻进楚枫辞的披风里；歇在偏殿时，他会耍赖般要与楚枫辞同榻而眠；甚至偶尔在无人处，他会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直白与炽热，凑近楚枫辞，眼神湿漉漉地试探。
“枫辞，你看这月光正好……”
“枫辞，我有点冷，你抱抱我？”
“枫辞，我们……”
话未说完，总会被楚枫辞不动声色地打断。有时是递过一杯热茶，有时是转身去拿奏折，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距离。
江辞不是不明白，却偏生执拗。他试过故意在楚枫辞面前宽衣，试过夜里故意“不小心”滚到他怀里，甚至偷偷在楚枫辞的酒里加过些无伤大雅的暖情香料，可每次都被楚枫辞不动声色地化解，到最后，反倒是他自己被那若有似无的触碰撩拨得辗转反侧。
这日深夜，楚枫辞回到自己的寝殿，关上门的瞬间，紧绷的脊背才微微垮塌。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划过方才被江辞有意无意蹭过的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温热的气息，烫得他心头发紧。
“003。”他低声唤道。
脑海中立刻响起机械的回应：【宿主，我在。】
楚枫辞扯了扯领口，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沙哑：“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根据江辞陛下近期行为分析，故意性高达98%。】003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但从生理数据来看，宿主您的心率、体温也处于异常波动状态，建议您保持距离，避免过度刺激。】
“我在保持距离。”楚枫辞苦笑，“可他是皇帝，又是那副样子……”
他不敢忘，江辞登基时才十六岁，如今也不过十八。
在这个时代，或许已算成年，可在他心里，那个会抱着他撒娇、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炸毛的少年，分明还没长成能让他彻底放下心防的模样。
他是看着江辞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是他的臣子，是他想要护一生的人，怎么能在他尚未完全成熟时，越过那条线？
每次江辞带着懵懂又炽热的眼神凑近时，他都得用尽自制力才能推开，那份隐忍的煎熬，只有自己清楚。
【宿主，您的顾虑是合理的。江辞陛下虽然心智已熟，但生理与心理的完全成熟仍需时间。】003顿了顿，【不过以他目前的执着程度，恐怕还会持续试探。】
楚枫辞揉了揉眉心，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声道：“再等等吧。”
等他再长大些，等他真正能独当一面，等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处处护着的小皇帝……或许那时，他才能鼓起勇气，回应那份早已汹涌的心意。
而此刻，御书房内，江辞看着铜镜里自己已然长开的眉眼，愤愤地攥紧了拳。还有几个月，他就满十九了，楚枫辞总不能再拿“年纪小”当借口了吧？
他就不信了，凭他这个皇帝，还拿不下一个楚枫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