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风言风语，像初春的柳絮，不知不觉就飘得满宫都是。
“听说了吗？陛下近来常宿楚相寝殿……”
“楚相虽为辅佐之功，可终究是外臣，这般亲近，怕是于礼不合啊。”
“何止不合礼？我看呐，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
流言蜚语传到江辞耳中时，他正趴在楚枫辞膝头翻奏折，闻言只冷笑一声，随手把奏折扔在案上：“一群嚼舌根的老东西，朕看他们是闲得发慌。”
楚枫辞指尖捻着他的发，动作未停，语气平淡：“陛下不必在意，过些时日自会平息。”
江辞抬头看他，见他神色如常，便也没再多想，只往他怀里蹭了蹭：“谁敢再乱说，朕就割了他们的舌头。”
他不知道，这些流言的背后，正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原该是天命所归的将军之子陆景元和尚书府大小姐苏清婉，不知何时已凑到了一起。
这两人本是书中钦定的男女主，一个聪慧机敏，一个勇武正直，此刻却因“担忧江山社稷”，走到了同一阵营。
“陆兄，你听听宫外这些话，楚枫辞如此惑乱君心，长此以往，必成大患！”苏清婉握着书卷的手指泛白，眼底满是忧色，“陛下年轻，怕是被他胁迫了。”
陆景元旦眉头紧锁，他曾在边关见过楚枫辞运筹帷幄的模样，那人虽温和，却深不可测。“我已派人去查他的身世，可奇怪得很，他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二十岁之前的履历一片空白，只知他少年时曾在江南游学，其余一概查不到。”
“空白？”苏清婉眼神一凛，“这就更可疑了！来历不明，却手握重权，还以诡术魅惑君主，此人不除，国无宁日！”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他们开始暗中联络那些对楚枫辞不满的旧臣，搜集所谓的“罪证”，计划着一场旨在“清君侧”的政变。
这些动静，楚枫辞怎会不知？
他站在御书房的回廊上，看着远处苏清婉与陆景元低声交谈的身影，眼底一片寒凉。【003，男女主阵营的动向，都摸清了？】
【已摸清。苏清婉联络了吏部尚书、礼部侍郎等七位旧臣，陆景元则在暗中调动京畿卫所的亲信，计划在三月春猎时动手。】003的机械音带着一丝提醒，【宿主，他们身负世界气运，直接动手恐怕会触发天道反噬。】
“我知道。”楚枫辞指尖划过冰冷的廊柱，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所以，我要他们自己走进来。”
他早已布下一张网，一张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的网。
夜里，楚枫辞在密室中铺开一张舆图，指尖点在京郊一处名为“落雁坡”的山谷。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是三月春猎的必经之地。
【宿主，您确定要选在这里？落雁坡地势复杂，一旦失手……】
“不会失手。”楚枫辞语气笃定，“我要的不是真死，是‘假死’。”
他早已暗中培养了一批心腹，皆是当年被他救下的孤儿，如今或在军中任职，或在市井扎根，只听他一人号令。
“让暗卫营的人备好替身，身形、容貌需与我八分相似，再寻一具近期病逝的囚犯尸体，处理干净，替换身份。”
【明白。那苏清婉与陆景元的人……】
“他们要‘清君侧’，我便给他们一个机会。”楚枫辞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春猎时，让替身‘遇刺’，坠崖而亡。现场要做得逼真，箭伤、血迹，都不能有破绽。”
他顿了顿，指尖移向京中另一处：“同时，让我安插在陆景元军中的人，‘恰好’截获一份‘楚枫辞私通北漠、意图谋反’的密信——用慕容珩的笔迹仿造，他那痞气的字迹，辨识度高，也容易让人信服。”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只会以为楚相是因谋反败露，被忠良之士诛杀，既除了‘奸佞’，又合了男女主的心意，天道不会轻易察觉异常。】003分析道，【可江辞那边……】
提到江辞，楚枫辞的指尖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那里，是最难的一环。”
他不能告诉江辞真相。那小皇帝性子执拗，若知道他要以身犯险，定会不顾一切阻拦。
“只能让他信。”楚枫辞低声道，“让他亲眼看到‘尸体’，亲耳听到‘证据’，让他……恨我一阵子。”
比起让江辞卷入这场与天道的博弈，比起可能引发的世界反噬，暂时的恨意，或许是最安全的选择。
“另外，”他补充道，“假死后，我会带着心腹隐入江南，那里是我早已经营好的势力范围。待京中局势稳定，男女主以为大功告成、放松警惕时，再伺机而动。”
他要的不是逃离，而是彻底收网。
待男女主因“诛杀叛臣”而声望达到顶峰，待他们以为掌控了朝局，他便会从暗处走出，拿出他们构陷忠良、滥用私刑的证据，将这对“天命主角”亲手拉下神坛。
“至于天道……”楚枫辞看着舆图上蜿蜒的河流，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它要主角光环？我便先让他们戴上，再亲手摔碎。等尘埃落定，谁是赢家，还不一定。”
密室的烛火摇曳，映着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算计。这场局，从流言四起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而他，要做那个最后收网的人。
三月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动了猎场的旌旗。
江辞坐在马背上，目光总不自觉地黏在身侧的楚枫辞身上。
这几日，他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指缝溜走似的，便愈发黏人，吃饭要挨着，议事要同坐，连夜里歇下，也要攥着楚枫辞的衣角才能睡安稳。
“枫辞，你看那只鹿！”江辞拉了拉缰绳，指向远处林间一闪而过的影子，语气带着少年人的雀跃，却又下意识地靠近了些，几乎与楚枫辞并肩而行。
楚枫辞侧头看他，阳光落在江辞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那双总是亮闪闪的眼睛里，藏着他熟悉的依赖。
心头微涩，他抬手，状似自然地替江辞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陛下箭术精进，不如去试试？”
“好啊！”江辞眼睛一亮，刚要催马，却见楚枫辞忽然勒住缰绳，道：“我去那边看看，方才似乎看到了白狐的踪迹，你先去追那鹿，我们稍后汇合。”
江辞愣了愣，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一起去不行吗？”
“你忘了？你说过想要一张白狐皮做围脖。”楚枫辞笑了笑，眼底的温柔恰到好处，却掩去了深处的复杂，“快去，别让它跑了。”
他语气太过自然，江辞一时竟被说动，嘟囔了句“那你快点跟上来”，便催马追着鹿跑远了。
看着江辞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楚枫辞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
他调转马头，朝着与江辞相反的方向行去，速度不快，却精准地避开了沿途的侍卫。不多时，便到了落雁坡附近的密林。
【宿主，陆景元与苏清婉的人马已到预定位置。】003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楚枫辞勒住马，翻身落地，身形一闪，隐入一棵粗壮的古树后。
他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身影与周遭的草木融为一体，目光则牢牢锁定着前方的小径。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匹快马奔来，马上坐着的正是陆景元与苏清婉。苏清婉一身劲装，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按计划，楚枫辞应该快到了。”
陆景元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身边的暗卫已被我们引开，此刻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话音刚落，前方的岔路口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身影策马而来，身形清瘦，侧脸的轮廓在林间光影下，竟与楚枫辞有八分相似。
“来了！”苏清婉眼神一凛，与林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催马迎了上去。
那“楚枫辞”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勒住马想要转身，却被陆景元一箭射在马腿上。马匹受惊，猛地人立而起，将“楚枫辞”狠狠甩了下来。
“楚枫辞！你这奸佞，惑乱君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苏清婉翻身落地，长剑直指那人咽喉，声音里带着义愤填膺。
“楚枫辞”挣扎着起身，脸色苍白，看向两人的眼神里满是“惊慌”：“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乃当朝宰相，你们敢弑杀大臣？”
“弑杀？”陆景元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他的手腕，“你私通北漠，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我们这是替天行道，清君侧！”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正是楚枫辞让人仿造的那封。“你看看这是什么！还敢狡辩？”
“楚枫辞”看到密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挣扎得更厉害了：“不……这不是我写的！是污蔑！你们陷害我！”
“事到如今，还敢嘴硬！”苏清鸢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拿下！”
隐藏在暗处的楚枫辞，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那替身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挣扎，看着陆景元与苏清婉自以为得计的模样，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宿主，替身已按计划被控制，接下来……】
“按原计划，送他‘上路’。”楚枫辞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冷得像冰，“动静要大，确保能引来附近的侍卫。”
下一秒，只听陆景元怒喝一声：“冥顽不灵！给我杀！”
苏清婉手起剑落，一道寒光闪过。
那替身惨叫一声，胸口染血，踉跄着后退几步，正好退到悬崖边。
他惊恐地看着两人，脚下一滑，身体向后倒去，瞬间消失在陡峭的崖壁下。
“咚”的一声闷响从崖底传来，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陆景元与苏清婉走到崖边，探头看了一眼，见底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便认定那人已死。
“成了。”苏清婉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安，“我们快走吧，免得被人发现。”
陆景元点头，将那封密信扔在地上，又在“楚枫辞”掉落的地方洒了些早已备好的血迹，伪造出打斗的痕迹，这才与苏清鸢迅速撤离。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楚枫辞才从树后走出来。
他走到悬崖边，低头看了看底下翻滚的云雾，那里早已有人接应，会将替身的“尸体”妥善处理，确保日后“验尸”时，能以假乱真。
【宿主，计划第一步完成。】003道，【侍卫队应该快到了。】
楚枫辞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向江辞离开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痛楚。
江辞，等我。
等这场戏落幕，我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