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台时，楚枫辞正用指甲在床单上画着不成形的圈。
病房门被推开，黎砚川的白大褂袖口沾着点草绿——像是从花园带来的，他手里捏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两只白色的蚕宝宝，蠕动的样子和楚枫辞之前说的“木头变虫子”恰好对应。
“昨天说木头会变虫子，”黎砚川将玻璃罐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淡，“给你看真的虫子，它们只吃桑叶，不会咬人。”
楚枫辞还没来得及回应，许于就掀着白大褂走进来，手里端着个白瓷碗，蒸腾的热气里飘着甜糯的香气：“厨房蒸了山药泥，加了蜂蜜，小楚尝尝？”他把碗递过来时，目光在玻璃罐上顿了顿，笑着补充，“黎医生倒是细心，知道孩子喜欢这些活物。”
黎砚川没接话，只是将玻璃罐往楚枫辞面前推了推，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楚枫辞的手背，像片羽毛轻轻扫过。
“许医生怎么知道我喜欢甜的？”楚枫辞接过碗，故意让勺子在碗沿刮出轻响，眼神却在许于的白大褂口袋上打转——那里别着支钢笔，笔帽上的划痕和地下室仪器上的磨损痕迹惊人地相似。
“猜的。”许于笑起来眼角有细纹，他俯身看楚枫辞用勺子戳山药泥，忽然伸手揉了揉楚枫辞的头发，指腹擦过耳尖，“你上次看护工吃糖糕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楚枫辞的耳尖瞬间发烫，不是因为触碰，而是因为许于指尖的温度——和昨晚在地下室抚摸玻璃幕墙的温度一模一样，带着点常年握手术刀的薄茧，却意外地柔软。
这时，黎砚川突然清了清嗓子，将玻璃罐的盖子拧开又合上，发出“咔嗒”一声。
“反派心动值加10，当前心动值65。”
“许副院长，”他抬眼，目光落在许于别着钢笔的口袋上，“昨天院长说要核对三季度的药品损耗报表，我刚看到护士站的人在找你签字。”
许于的手从楚枫辞发间收回，指尖还沾着点柔软发丝的温度。“瞧我这记性。”他直起身，又叮嘱了句“山药泥凉了会涩”，才转身离开，关门时的力道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病房里只剩两人时，黎砚川突然伸手，用指腹蹭了蹭楚枫辞被揉乱的头发，动作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势，把翘起的发梢都按平了。
“他手脏。”他低声说，语气里的沉郁几乎藏不住。
楚枫辞仰头看他，故意把勺子递到他嘴边：“吃一口？甜的。”
黎砚川偏头躲开，却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碗，转身倒进旁边的垃圾桶。
“甜腻的东西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耳根却泛着点红，“以后离他远点。”
“为什么？”楚枫辞装傻，指尖在床单上画出那个倒A符号，“他看起来比你好多了，会给我带吃的，还会笑。”
黎砚川的动作猛地顿住，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楚枫辞，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压迫感。
“因为他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呼吸扫过楚枫辞的鼻尖，“都戴着面具。”
楚枫辞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而是因为黎砚川的拇指正擦过他的下唇——那里还沾着点山药泥的甜香。他忽然笑了，眼神清亮得不像个“病人”：“那你呢？你的面具是什么颜色的？”
黎砚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楚枫辞轻轻挣开他的手，拿起玻璃罐里的桑叶，慢条斯理地撕成碎片：“昨天的兔子拼图，耳朵应该向左偏三度，你故意放错了。还有，你说用了咒语赶跑长颈鹿，可我昨晚听见护工说，长颈鹿标本的腿被人锯断了。”
每说一句，黎砚川的脸色就沉一分。
“你不是在治疗我，”楚枫辞将桑叶放进玻璃罐，看着蚕宝宝蠕动着爬上去，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在试探我，就像我在试探你一样。”
黎砚川沉默了很久，久到楚枫辞以为他会发怒，他却忽然笑了，伸手重新揉了揉楚枫辞的头发，这次的力道重了些，带着点释然的喟叹：“兔子耳朵向左偏三度，是因为你上次画的兔子，左耳缺了个角。”
楚枫辞猛地抬头。
“至于长颈鹿，”黎砚川的指尖滑到楚枫辞的耳垂，轻轻捏了捏，“总不能真让你相信咒语这种东西。”
阳光穿过玻璃罐，在黎砚川的白大褂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楚枫辞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忽然明白，这场博弈里，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绝对的敌人。
墙壁上的红色河流依旧流淌，只是在靠近床头的位置，悄然分出了一条细流，蜿蜒着，缠上了黎砚川的鞋尖。
黎砚川离开后，楚枫辞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被他捏过的下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热的触感。
他盯着玻璃罐里蠕动的蚕宝宝，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黎砚川捏他下巴时的眼神——不算温和，甚至带着点强势，却奇异地让人不反感。
“检测到宿主心率持续高于基准值15%，肾上腺素分泌异常，面部毛细血管扩张。”003的光屏突然在他眼前亮起，跳出一行行数据，“综合判定：产生类似‘心动’的情绪波动，概率89%。”
楚枫辞猛地回神，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烫：“胡说什么？”他伸手想关掉光屏，手指却差点戳到自己的眼睛，“只是被他突然靠近，有点反应而已，谁心动了？”
“但数据显示，这种波动在黎砚川触碰您头发、耳垂时均出现峰值，且持续时间超过正常应激反应。”
003的机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还贴心地调出了心率曲线图，上面几个突兀的尖峰像在无声地反驳，“对比您面对许副院长触碰时的生理数据，差异显着。”
“那是因为黎砚川更危险。”楚枫辞嘴硬道，拿起一块拼图碎片往桌上拍，却没对准位置，碎片滑落到地上，“我是在警惕他，身体自然会紧张。”
他弯腰去捡碎片，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塑料，脑子里又闪过黎砚川揉他头发时的样子——那人的袖口蹭过他的脸颊，带着点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痒。
“警惕不会导致瞳孔放大0.3毫米，也不会让您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三分钟。”003的光屏跟着他的动作下移，像个追着说教的小老头，“根据人类情感数据库分析，您对黎砚川的肢体接触产生了正向反馈，这通常……”
“闭嘴！”楚枫辞抓起碎片扔回桌上，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我的任务是解开他的黑化之谜，不是来研究什么狗屁情感的！赶紧把仓库的后续监控调出来，看看许于有没有回去过！”
光屏沉默了两秒，乖乖切换了画面，仓库的夜景出现在眼前。但楚枫辞的目光却有些涣散，拼图上兔子的眼睛黑溜溜的，像极了黎砚川看他时的眼神——不算直白，却藏着点说不清的东西。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可越是刻意忽略，刚才黎砚川捏他耳垂的触感就越清晰，像在皮肤上烙了个印。
“宿主，您在走神。”003不合时宜地提醒。
“我没有！”楚枫辞的声音拔高了些，又迅速压低，生怕被走廊里的人听见，“只是在想，黎砚川到底知道多少实验的事。”
他拿起那块兔子耳朵的碎片，这次稳稳地嵌进了拼图里。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像极了刚才黎砚川指尖的温度。
楚枫辞看着拼图上渐渐成形的兔子，忽然有点泄气。他可以分析黎砚川的每一个眼神，解读许于的每一句暗示，却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点触碰就乱了阵脚。
“肯定是病院的空气有问题。”他小声嘀咕，把脸埋进膝盖，试图遮住发烫的脸颊，“等任务结束就好了，肯定是这样。”
光屏上，003的进度条慢悠悠地走着，旁边跳出一行小字：“自欺欺人行为，符合青春期情感萌芽特征。”楚枫辞没看见，他只是把耳朵贴在膝盖上，听着自己有点过快的心跳声，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任务里的小插曲 nothing more。
可那心跳声，却像在反驳他似的，跳得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