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洗手间那令人不快的插曲中脱离，牧敛甚至没来得及完全平复下因释放信息素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就听到等候区传来了前台小姐清晰的声音：
“下一位，牧敛先生。”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这么快？！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感觉到指尖微微发凉。
原主那该死的社恐和怯场情绪再次如同阴云般笼罩上来，让他几乎想要转身逃走。但脑海中闪过许观言温柔的面容，以及刚才在洗手间里被冒犯时涌起的怒火和不甘，他强行压下了那股退缩的冲动。
不能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周围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低着头，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朝着面试房间走去。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房间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装修风格简约而富有格调。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长长的会议桌。桌后坐着五个人。
然而，牧敛的目光在触及中间那人的瞬间，就像被磁石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衬得肤色愈发温润。
五官清俊，眉眼柔和，鼻梁高挺，唇色是健康的淡粉。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旁边人的低语，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
阳光从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松木的清香，温和而沉稳，如同雨后森林般干净纯粹，丝丝缕缕地飘散在空气中。
是许观言。
他就坐在那里，安静，温柔，如同画卷中走出的谦谦君子。
牧敛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骤然加速跳动起来。
一股混杂着酸涩、喜悦、委屈和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冲垮了之前因为紧张和不适而筑起的堤坝。
老婆啊啊啊啊啊啊！！！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走上前去，想要确认，想要触碰。
但残存的理智和原主那强大的、影响着他行为模式的“人设”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了许观言可能投来的目光，厚重的帽檐和围巾再次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耳朵也肯定红了，幸好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努力收敛着自己因为情绪激动而可能外泄的信息素，快步走到会议桌前为面试者准备的椅子上，几乎是跌坐下去，然后就将脑袋垂得更低，双手紧张地交握放在膝盖上，一副标准的内向、胆小、不敢见人的模样。
“各位面试官好，我、我是牧敛。”他开口，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刻意营造的、细微的颤抖和沙哑，符合他“身体不适”和“性格内向”的设定。
会议桌后的几人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包裹得异常严实、行为举止也显得十分拘谨甚至有些怪异的应聘者身上。有人微微蹙眉，有人面露好奇。
而坐在正中的许观言，看着这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年轻人，清澈温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探究。
“牧敛先生，请先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坐在许观言左手边的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严肃的女性hR率先开口。
牧敛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翻涌的私人情绪压下，将注意力集中在“面试”这件事本身。
他依旧低着头，但交握的双手微微松开，放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好的。”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刻意的、细微的沙哑和迟疑，但语速控制得还算平稳，“我叫牧敛，今年22岁，是…是一名Alpha。之前…之前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调养，没有正式的工作经验。但我…自学了一些商业管理和项目运营的知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也像是在鼓起勇气。
“我…我看到贵公司的招聘信息，觉得…总裁助理这个职位，能让我学到很多东西，也…也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我很希望能得到这次机会。”
这番自我介绍堪称简陋，甚至有些磕巴，完全符合一个“内向、缺乏经验、身体不好”的求职者形象。
几位面试官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人微微摇头。
但许观言的目光却依旧平和，他轻轻翻开了手边那份属于“牧敛”的简历，以及那份作为附件提交的、关于新兴科技领域投资的商业计划书雏形。
“牧先生，你提交的这份商业计划书，关于人工智能在供应链优化中的应用前景分析，角度很新颖，数据支撑也做得不错。”许观言开口了，他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温和悦耳，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能具体谈谈，你是基于什么做出‘去中心化分布式仓储将成为未来三年内主流尝试’这个判断的吗？”
这个问题显然触及了专业领域，而且颇有深度。
一直低着头的牧敛，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坐直了一些。
涉及到他真正擅长和思考过的领域，那种源自骨子里的自信和游刃有余，开始一点点冲破“牧敛”这个外壳的束缚，悄然流露。
他依旧没有抬头看许观言，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但声音里的迟疑和颤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有条理的冷静。
“主要是基于目前物流成本的持续攀升，以及消费者对配送时效要求不断提高的矛盾。”他开始阐述，语速不快，但逻辑严密，“传统中心化仓储模式在应对突发性订单高峰和最后一公里配送上，短板明显。而去中心化的模式，通过大数据预测和智能算法，将库存前置到更靠近消费者的社区节点，理论上可以大幅压缩配送时间和成本。虽然目前还存在技术整合和标准化的问题，但头部电商和物流企业已经开始了试点布局，市场教育也在进行中……”
他引用了几个国内外最新的行业案例和数据，分析得深入浅出，不仅回答了许观言的问题，还顺势延伸开，简要谈到了可能面临的风险和潜在的解决方案。
整个过程中，他虽然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眼神交流，但那沉稳的语调、清晰的思路和颇具前瞻性的见解，与刚才那个自我介绍时磕磕绊绊、紧张怯场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会议桌后的几位面试官，包括那位一开始微微摇头的，此刻都露出了些许惊讶和思索的神情。
这份商业计划书看来并非纸上谈兵，这个年轻人肚子里是有点真材实料的。
许观言安静地听着，指尖轻轻点着那份计划书，目光落在牧敛那被帽檐遮挡的、低垂的头上，温和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专业能力，至少在这个方向上，是过关的，甚至可以说超出预期。
然而，当牧敛回答完毕，重新陷入沉默，并且身体再次微微蜷缩起来，恢复那副“不敢见人”的姿态时，许观言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能力是有的，但这性格……实在是太内向了。
总裁助理这个职位，需要处理大量对内对外的沟通协调工作，需要极强的应变能力和人际交往能力。
以“牧敛”目前表现出来的状态，恐怕……
许观言沉吟了片刻，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这次更偏向于情境处理：“牧先生，如果在你负责安排的行程中，两位重要的访客因为意外同时提前到达，而许总正在进行的会议无法中断，你会如何处理？”
这是一个考验应变和沟通能力的典型问题。
牧敛的身体再次僵硬了一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几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那种被审视、被评估的压力让原主的社恐情绪疯狂叫嚣。
他甚至在脑海里瞬间模拟出了七八种高效得体的处理方案，但嘴巴却像是被粘住了一样。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又带上了之前那种细微的颤抖和不确定：“我……我会先……先安抚好两位访客，请他们在休息区稍等，并……并及时向许总汇报情况，请示优先顺序……或者，看是否能协调其他负责人先进行初步接洽……”
他的回答在逻辑上没有问题，但那种怯生生的、毫无底气的语气，以及始终不敢抬头与面试官进行眼神交流的姿态，大大削弱了回答的可信度。
几位面试官再次交换了眼神，这次，惋惜的成分更多了一些。
许观言看着那个几乎要把自己藏进阴影里的年轻人，看着他交握在一起、指节有些发白的手，心中那份惜才之意与职位要求的现实考量相互拉扯着。
他合上了手中的简历，声音依旧温和：“好的，牧先生，你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感谢你今天来参加面试，有结果后，我们会通过邮件通知你。”
牧敛猛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得到了特赦令。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仓促地鞠了一躬，声音闷在口罩里：“谢、谢谢各位面试官。”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面试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
“能力不错，计划书很有想法，专业知识扎实。”那位严肃的hR率先点评，“但性格……太内向了，沟通和应变能力存疑，恐怕难以胜任助理职位。”
另一位高管也点头附和：“是啊，可惜了。感觉他好像很害怕和人接触。”
许观言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牧敛”坐过的那个空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简历上那个平凡无奇的名字。
害怕和人接触吗？
可他谈起专业问题时，那冷静清晰的逻辑，又不像是一个完全无法沟通的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叫牧敛的年轻人，总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想要去了解，甚至……想要去保护的感觉。
许观言微微蹙起了眉，对自己心里冒出的这个念头感到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