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湿的气息，穿过“星梦号”顶层旋转餐厅的落地玻璃窗，将桌布吹得微微翻卷。林小满坐在靠窗的卡座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冷凝的水珠，杯里是一杯“深海蓝”鸡尾酒——蓝橙力娇酒调出的莹亮钴蓝，混着凤梨汁的甜香，像极了公海深处藏着暗涌的海面。她刚换下客房服务员的浅灰色制服，套上了一件黑色紧身吊带裙，外搭一件做旧的牛仔外套，头发挽成利落的低马尾，刻意描了浓艳的眼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混迹在灰色地带、为“墨鱼”集团跑腿的狠角色。
离她三步远的吧台旁，调酒师正擦着酒杯，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扫过来——那是周航提前打过招呼的自己人，也是传递暗号的关键。十分钟前，林小满走到吧台，压着嗓子说出“要一杯加冰的深海蓝”时，调酒师的动作顿了半秒，随即低头调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靠窗第三个卡座，人已经到了。”
卡座对面的男人，约莫四十五六岁，络腮胡修剪得整整齐齐，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磨掉漆的军用手表，指节粗粝，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的刀疤。他自林小满坐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用那双像鹰隼一样的眼睛打量着她，目光从她的鞋子扫到发梢，像是在拆解她每一个伪装的细节。林小满的心沉在嗓子眼，手指悄悄摸向藏在裙侧口袋里的微型报警器——那是一个只有纽扣大小的蜂鸣器，按下就能发出85分贝的尖锐警报，足够吸引餐厅里所有人的注意。
“墨鱼让你来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东南亚口音，手指敲了敲桌面，节奏是三短两长，那是“墨鱼”集团底层成员间的通用暗码。
林小满定了定神，回敲桌面，同样的节奏：“是，墨哥说，货要先验，钱要后结，规矩不能破。”这是周航从沈严那里转来的情报，专案组此前截获过“墨鱼”集团的交易通讯，摸清了他们最基础的对接话术。
男人扯了扯嘴角，没接话，而是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深海计划启动那年，墨哥在金三角的仓库被端了，是谁去补的货？”
这个问题在林小满的预案里。她故作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还能是谁？老鬼呗，带着二十个人走的湄公河，差点折在缅甸边防手里。”专案组整理的卷宗里，清楚记录着这起六年前的补货运送事件，老鬼是“墨鱼”的核心手下，也是那起事件的执行者。
男人的眼神松了半分，但警惕仍未褪去：“上个月槟城的交易点被警方端了，墨哥是怎么调整的？”
“临时转到了吉隆坡的废码头，由阿坤接手，货藏在海鲜冷链箱里，走的是渔船偷渡路线。”林小满答得流畅，指尖却悄悄攥紧——这些信息是沈严在赌场和“眼镜蛇”的手下周旋时，无意间套出来的，也是她能掌握的极限。
餐厅的旋转速度很慢，每转一圈，就能看到不同角度的海面。夕阳正沉，把海面染成熔金的颜色，可林小满却觉得浑身发冷。她能感觉到，男人的问题正在从“通用情报”转向“核心细节”，而那些细节，是专案组还没来得及摸清的。
“这次邮轮的货，藏在哪个仓位？”男人突然前倾身体，手肘撑在桌上，目光骤然锐利，“仓位编号，货箱标记，说清楚。”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专案组只查到“眼镜蛇”将货藏在邮轮的冷藏仓位，却没摸清具体编号。她强装镇定，扯谎道：“b308，标记是‘新鲜海产’，用的是泰国的冷链箱，海关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她随口报了一个邮轮常见的冷藏仓位编号，赌男人不会立刻核实。
男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三秒，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抖出一支烟，却不点：“从仓位到甲板东侧集装箱，走哪条通道？周航船长是不是给你们开了绿灯？”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直直扎进林小满的破绽里。她只知道周航是沈严的前战友，暗中协助调查，却完全不清楚船员通道的布局，更不知道是否有临时调整。她的指尖开始冒汗，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智能手表——那是她和沈严的暗号器，短震是安全，长震是危险，三长两短是需要支援。可现在，她不敢按，怕震动的触感被男人察觉。
“还能走哪条？”林小满故意拖长语调，试图拖延时间，“船员专用通道啊，周船长早就把监控调了，凌晨两点前都是盲区。”
“撒谎。”男人猛地拍桌，玻璃杯被震得哐当响，邻桌的游客下意识看过来，又被男人狠戾的眼神逼退，“船员通道昨天就因为防火检修临时封闭了，墨哥三天前就通知过所有对接人，改走后厨的货运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根本不是墨哥的人。”
林小满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手已经摸向了腰后——那里大概率藏着刀，或者枪。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要不要按下微型报警器，要不要找借口起身逃跑，可餐厅里人来人往，一旦动手，不仅自己暴露，还会打草惊蛇，让“眼镜蛇”的交易计划彻底隐藏。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一个沉稳的男声突然插进来，林小满几乎要哭出来——是周航。他穿着笔挺的船长制服，手里拿着一个登记本，走到卡座旁，微微颔首，“例行查票，麻烦出示一下您的船票和护照。”
男人的动作顿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查票？餐厅里还要查票？”
“邮轮即将驶入公海，按照国际海事法，所有公共区域都需要核验身份信息。”周航的语气不卑不亢，翻开登记本，笔尖敲了敲纸页，“请配合，否则我只能通知安保人员过来了。”
男人咬了咬牙，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他瞪了林小满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护照和船票甩在桌上：“快点查，别耽误我的事。”
周航低头翻看证件，手指看似随意地在登记本上写着什么，林小满瞥到那是一行小字：“假装配合，我已经通知沈严，三分钟后餐厅会有‘设备故障’，趁机走。”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假装整理裙摆，将微型报警器推回口袋深处。
“证件没问题。”周航把护照和船票推回去，又看向林小满，“这位女士，您的证件也请出示一下。”
林小满从包里掏出提前伪造的护照——那是专案组连夜做的，信息天衣无缝。周航快速核对完，合上登记本：“感谢配合。提醒一下，餐厅即将关闭清洁，两位如果要谈事，建议换个地方。”
男人冷哼一声，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盯着林小满：“今天先到这，晚点我会联系你。墨哥的规矩，错一步，人货两空，你最好想清楚。”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匆匆，消失在餐厅的拐角处。
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确认人走远，才瘫坐在卡座里，大口喘着气。周航在她对面坐下，压低声音：“你差点露馅了，他是‘眼镜蛇’的核心副手，外号‘老刀’，警惕性极高。”
“我没想到他会问船员通道的事。”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后怕，“专案组的情报里，根本没提通道检修。”
“是我疏忽了。”周航皱着眉，“邮轮的船员通道每周三都会例行检修，昨天刚贴了通知，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手表，“沈严那边还在和赌场的保镖周旋，暂时脱不开身。你先回储物间，把那个加密U盘藏好，我去盯着‘老刀’，看看他下一步要去哪。”
林小满点了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她刚走到餐厅门口，口袋里的智能手表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她和沈严约定的震动频率，而是一阵杂乱的、持续的嗡鸣。她低头一看，手表屏幕上显示“信号屏蔽”，原本能定位沈严位置的界面，变成了一片黑屏。
不好。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回头。
餐厅门口的拐角处，“老刀”并没有走远，他正站在阴影里，举着手机对着她的方向，手机屏幕上亮着一个陌生的界面，像是某种信号干扰器。而在他身后，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缓步走来，手里拿着甩棍，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林小满身上——显然，“老刀”根本没相信她的伪装，只是暂时抽身，转头就叫了人来堵她。
海风卷着夜色涌来，旋转餐厅的灯光在海面上投下破碎的光斑。林小满攥紧了口袋里的微型报警器，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男人，知道自己这次，恐怕躲不过去了。而更让她心慌的是，智能手表的信号被屏蔽，她既联系不上沈严，也不知道周航是否已经察觉这边的变故，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藏在裙底的一把防身匕首，和自己多年的格斗训练。
她退了半步，后背抵住冰冷的玻璃窗，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公海，没有退路。“老刀”的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抬手做了个手势，两个西装男人立刻加快脚步，朝着她的方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