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驾驭着脱胎换骨的“逐星者”号,以最快的速度、几乎是逃离般地驶离了那片弥漫着远古战火余烬与不祥气息的破碎星域。直到飞舟连续进行了数次短途迁跃,彻底远离了那片死亡空域,重新驶入星光相对“正常”、宇宙背景辐射恢复平稳的星海,那股如同冰冷刀锋抵在后颈、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凝视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彻底消失。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透过舷窗望向那片已成为遥远背景的、死寂的破碎星域。它依旧如同宇宙的一道丑陋伤疤,静静地悬浮在深邃的黑暗中,仿佛之前那惊心动魄的遭遇、那来自远古的恐怖凝视,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但沈渊知道,那不是梦。他体内那枚微微发热、与飞舟核心产生共鸣的“星核”,以及识海中多出的那些庞大而晦涩的“世界构筑”知识碎片,还有道心上那道冰冷、深邃、仿佛被烙铁烫下的“观察者”印记,无一不在提醒他——他接触到了某种远超他现有理解范畴的、凌驾于“收割者”之上的恐怖存在层次。那惊鸿一瞥的凝视,不仅仅是一种警告,更像是一种……标记。
宇宙的深邃与自身的渺小,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残酷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急需时间和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消化这次险死还生带来的庞大信息冲击,梳理“星核”中蕴含的星辰本源之力,尝试理解那些“世界构筑”碎片的冰山一角,并更重要的是,驱散那道“观察者”目光在他道心上留下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冰冷阴影。他需要重新评估自己的力量、定位,以及未来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星海中,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操控“逐星者”号,谨慎地选择了一处远离任何已知星图标记、没有任何能量信号、只有几颗荒芜岩石行星围绕着一颗垂死红巨星运行的、绝对寂静的边缘星域。将飞舟悄然停泊在一颗气态巨行星那厚重云层投下的、足以屏蔽大多数探测的深邃阴影中,开启了最高级别的隐匿模式。飞舟表面的拟态鳞片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感知苔藓也进入休眠状态,整艘船仿佛化作了一块冰冷的太空陨石。
沈渊在静谧的主控室内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将心神彻底沉入体内,试图沟通道基,引动混沌灵力,开始这场至关重要的深度闭关。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刚刚触及道基深处,试图引导那缕得自“星核”的微弱星辰之力,并分出一丝神念去触碰那些“世界构筑”碎片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没有任何空间扭曲的征兆,沈渊只觉得自己的整个意识猛地一轻,仿佛瞬间被抽离了身体!下一刻,他“看”到的,不再是“逐星者”号熟悉的控制舱,而是置身于一片完全由流动的、闪烁着无数0和1基础代码、以及更复杂抽象符号的纯粹数据与信息流构成的虚无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穷无尽、奔流不息的信息光河。而他,就像一个溺水者,悬浮在这片信息的海洋中央。
紧接着,在他“面前”,那无尽的数据流开始以超越光速的速度汇聚、编织、坍缩,最终凝聚成了一个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准确形容其形态的发光体。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个不断生灭、变幻的几何概念(点、线、面、立方体、超立方体……)堆砌而成的、违反视觉常识的抽象存在。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甚至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一种与之前在破碎星域感受到的、那冰冷凝视同源,但却更加“贴近”、更加“直接”的、仿佛源自宇宙底层逻辑本身的浩瀚气息。
是那个“观察者”!它并没有离开,或者说,它根本无需“移动”!它以某种沈渊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侵入了他的意识层面,或者说,将他“拉入”了这个由其掌控的、纯粹的信息领域!
“样本标识:F-7391(沈渊)。检测到异常信息扰动峰值。扰动源:未知高维信息碎片(世界构筑知识)、低维宇宙奇点共鸣体(星核)。超出预设观测阈值。启动深度评估协议。”一个冰冷、绝对理性、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直接作用于沈渊意识最核心的声音,如同系统提示音般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烙印在他的思维里。
根本不给沈渊任何思考、询问或反抗的机会——事实上,在这片纯粹的信息领域,他发现自己除了思考,什么也做不了。他无法感应到《葬世录》,无法调动混沌灵力,甚至连“星核”都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维度。他就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装备、扔进陌生战场的士兵,只剩下最原始的意识和认知。
他“眼前”的景象再次剧变!
周围奔流的数据洪流瞬间沸腾、重组!以惊人的速度,构建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细节丰富到令人发指的微观宇宙模型!这个模型,赫然正是他魂牵梦绕的故乡——玄黄世界!
山川河流的走向,城池宗门的分布,甚至市井街巷的烟火气,都与他的记忆分毫不差!更让他心神俱震的是,模型中那些如同蚂蚁般微小的、代表着亿万生灵的光点中,他竟然能清晰地“看”到苏小婉在庭院中练剑的英姿、岳山在军帐中沙盘推演的凝重、墨玄在工坊内敲打零件的专注、阿箼在山林间嬉戏的灵动……他们的虚影并非呆滞的画像,而是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生活”着,仿佛时间的流速被加快了千万倍,整个玄黄世界正在以一种超高速的状态运行着!
“模拟场景加载完毕。基于样本F-7391深层记忆信息构建,保真度99.87%。威胁模块注入:‘收割者’先遣舰队(模拟强度设定:基准值,对应已知最低威胁层级)。”
随着观察者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这个微观玄黄世界的宇宙边缘,数艘风格狰狞、覆盖着吞噬性装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的“收割者”舰船虚影,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悄然浮现。它们锁定了玄黄世界,开始以一种稳定而无可阻挡的速度,向着那片生机勃勃的土地逼近!死亡的阴影,开始笼罩这个微缩的故乡。
“考验命题:在模拟时限内(内部时间流速比:1:10^6),引导该文明模型(玄黄世界)实现存续(文明火种保存度 > 50%)。评估维度:个体潜力激发效率、文明结构抗压韧性、对‘威胁’本质认知深度。”
“评估程序……启动。”
沈渊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这神秘的“观察者”,竟然将他最深处的牵挂——玄黄世界,直接提取出来,做成了一个残酷的“文明生存”沙盘模拟游戏!并以他目前所知的最大威胁——“收割者”作为考题,来检验他作为“样本”的潜力?!
他试图呐喊,试图沟通,询问这究竟是何用意?是善意的考验还是恶意的戏弄?他试图调动一切力量,冲破这片信息的牢笼。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的意识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只能“看”,只能“想”,却无法对这片由观察者绝对掌控的数据空间施加任何实质性的影响。《葬世录》的感应被彻底切断,星核的力量如同镜花水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作为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和理论上可能的“引导者”,眼睁睁地看着那模拟的“收割者”先遣舰队,如同命运的审判之剑,带着冰冷的杀意,缓缓地、却又无可逆转地,斩向那片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微缩的故乡山河!
考验,在沈渊极度的震惊、愤怒与无力感中,冰冷地开始了。他必须压榨出自己所有的智慧、对文明发展的理解、对人性与力量的认知,去思考、去推演,如何在这个残酷的沙盘上,引导这个虚拟的玄黄世界,在那看似必死的绝境中,寻找到一线生机!
而他的一切思考、一切反应,都将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评估他这个“样本”价值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