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冰心初融始见真
越煞闭目调息，农小园不敢打扰，安静地守在一旁。洞内只剩下他逐渐趋于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以及她自己依旧有些纷乱的心跳。
阳光透过岩隙，形成一道道光柱，尘埃在其中缓缓浮动。农小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越煞身上。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此刻因虚弱而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逼人，反倒显出一种罕见的、易碎的俊美。那双总是寒星般锐利的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视线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那两片依旧缺乏血色、却不再干裂死灰的薄唇上。昨夜那惊心动魄的喂药和疏导情形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让她脸颊微微发烫，慌忙移开目光。
就在这时，越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运行周天时遇到了什么滞涩之处，气息出现了一丝微弱的紊乱。
农小园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倾身靠近，指尖微动，一股极淡的、属于药修特有的温和探查灵力，如同初生的藤蔓般，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手腕脉门，想要感知他体内的情况。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
越煞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双墨色的瞳孔深处，一丝凌厉的剑芒一闪而逝，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被惊动！几乎是本能反应，一股冰冷的、自卫般的剑意瞬间从他体内迸发而出，虽极微弱，却精准地弹向农小园探查而来的灵力！
“唔！”农小园闷哼一声，只觉得指尖如同被冰针刺中，那股探查的灵力瞬间被击散，整条手臂都一阵酸麻。她吓得猛地缩回手，脸色发白，心脏狂跳。
越煞显然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反应过激。他看到农小园受惊苍白的脸和迅速缩回的手，眼中那骤起的凌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快的愕然与……无措？
他方才沉浸于疗伤，对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那纯粹的防御反击完全是身体历经无数战斗后形成的本能。他没想到靠近的会是她，更没想到她会试图探查自己。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和尴尬。
农小园揉着发麻的手指，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我只是看你好像不太顺畅，想看看能不能帮……”
越煞沉默着，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又看向她低垂的、显得格外脆弱的后颈。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缓缓地、极其克制地，将周身那下意识迸发的冰冷剑意彻底收敛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比刚才更加沙哑，却刻意放缓了的语调开口，打破了凝固的空气：“……无妨。”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旧伤……略有反复，已无大碍。”
农小园轻轻“嗯”了一声，依旧不敢抬头。
越煞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了一下。他似乎不习惯这种沉默的尴尬，更不习惯看到她因自己而露出的惧怕模样。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农小园那放在膝上、缠着脏污布条、依旧有些红肿的手上。昨夜模糊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这双手，是如何冒着奇险攀下悬崖，如何紧握着那株救命的金曦草，又是如何带着微薄的灵力，耐心引导他体内狂暴的药力……
一种极其陌生的、细微的涩意掠过心头。
他忽然动了。
动作有些缓慢，因伤势而略显僵硬。他伸出手，并非朝向农小园，而是探向自己腰间——那里悬挂着一个看似普通、却用特殊寒玉制成的精致小瓶。瓶身甚至比他的手指还要冰凉。
他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仅有的两粒**莹润如玉、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丸**。那是剑宗秘制的极品疗伤灵丹，对他如今的伤势虽不能立刻根治，却有固本培元之奇效，每一粒都珍贵无比。
他拈起其中一粒，没有丝毫犹豫，递到了农小园面前。
“手。”他言简意赅，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农小园愕然抬头，看着他掌心那粒一看就知绝非俗物的灵丹，又看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给我？”
越煞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指尖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她的膝盖。
农小园迟疑地看着那灵丹，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我这只是皮外伤，你自己伤势那么重，这药你……”
“手伤，如何采药疗伤？”越煞打断她，理由直接而实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若遇险，如何应对？”
农小园语塞。
越煞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过她那只受伤的手。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却异常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
他解开那脏污的布条，露出下面被岩石割得皮开肉绽、依旧有些红肿的掌心。他的目光在那狰狞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眸色似乎沉了沉。
他将那粒灵丹用指尖碾碎，珍贵的药粉均匀地撒在她的伤口上。药粉触体，带来一阵极其舒适清凉的感觉，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减轻了大半，伤口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收口愈合！
农小园怔怔地看着他专注的动作，看着他低垂的眼睫，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清凉舒适和他指尖那略显冰凉却无比稳定的触感，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他……这是在关心她？
撒好药粉，越煞又从自己内袍下摆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条，重新为她仔细包扎好。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生硬，远不如农小园自己包扎得灵巧，却格外认真，每一个结都打得稳稳当当。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开手，仿佛完成了某项重要任务般，微微松了口气。他将剩下那粒丹药自己服下，然后重新闭上眼睛开始调息，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但农小园却无法平静。
她看着自己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的手，感受着掌心残留的清凉药力和那一点点属于他的、冰冷的温度，再抬头看向那个再次陷入沉寂、仿佛依旧冰冷疏离的男人。
冰封的雪山，似乎并非坚不可摧。在那厚厚的冰层之下，仿佛有一缕微弱的暖流，正在悄然涌动。
她缓缓握紧了那只被妥善处理过的手，仿佛握住了黑暗中，第一缕真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