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们还只说事怎么办，还没考虑到人怎么管，资本一旦进入国内市场，短时间内只会对经济产生影响，但时间一长，人民的思想肯定会收到腐蚀，毕竟西方国家现阶段的生活质量远高于国内这是事实，很快就会有人想要出去，甚至被国外的机构收买，调转枪头来对付我们，这时候你们又该怎么办呢？”
林彦这个问题一抛出来，书房里的空气瞬间从刚才经济博弈的紧绷，沉入了一种更深、更令人窒息的凝重。几位老人的眉头锁得更紧，这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条款，而是直指江山社稷颜色、人心向背的根本之问。
总设计师放下茶杯，目光如鹰隼般盯住林彦：“这个问题，你也有‘国际惯例’可参考吗？”
林彦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深秋的冷风灌入，吹散了部分烟雾。
“各位首长，这个问题没有‘惯例’，只有教训。苏联的教训，东欧一些国家的教训，都摆在眼前。”他转过身，背靠窗棂，面容在逆光中有些模糊，唯有眼神亮得惊人。
“资本带来的，从来不只是机器和美元，更是一整套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和衡量成功的标准。当我们的青年看见电视里、画报上西方的摩天大楼、超市里堆积如山的商品、普通人拥有的汽车别墅时，当他们发现一个熟练工程师在国外的收入，可能是国内教授的数倍甚至数十倍时……物质差距带来的心理冲击，会比任何理论说教都更直接、更残酷。”
他走回座位，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仿佛在敲击历史的警钟。
“人心思变，甚至人心向外，是必然会发生的。一部分人会用脚投票，想尽办法出去，这挡不住。另一部分留下来的人里，也会有人产生怀疑、动摇，觉得我们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觉得月亮都是外国的圆。更危险的，是极少数掌握一定资源、信息或权力的人，会被精心设计的‘糖衣炮弹’击中，或被许以巨大的个人利益，从内部为我们埋下钉子。”
陈昀缓缓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重新收紧，关上大门？那前路也就断了。”
“不，不能关。”林彦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因噎废食，是下下策。关键是，我们如何在这场不可避免的‘思想碰撞’和‘人才争夺战’中，不被打垮，反而变得更强。”
他目光扫过众人，抛出了自己的应对思路：
“第一层，是‘筑坝与引流’——建立坚固的堤防，同时拓宽自家的河道。”
“我们必须立刻着手，建立一套严密而高效的国家安全与人才保护体系。这不仅是针对间谍，更是针对资本可能进行的、旨在影响决策和舆论的‘合法游说’和‘学术渗透’。法律要健全，执行要有力，让不轨者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这是‘筑坝’。”
“同时，要敢于和善于‘引流’。对于单纯追求更好生活的普通人才流出，堵不如疏。我们可以尝试建立更灵活的国际人才交流渠道，甚至主动派遣最优秀的青年出去学习，但必须配合强有力的思想纽带和召回机制。让他们看到国家追赶的决心和提供的独一无二的个人发展舞台——不是在西方公司当一个高级打工者，而是在这里参与开创一个时代。比如，我们在特区或重点项目，可以为归国人才提供不亚于甚至优于国外的科研条件、管理权限和生活保障。”
“第二层，是‘竞争与自强’——直面物质差距，用实打实的发展去缩小它。”
“思想领域的防线，最根本的基石是物质基础的不断夯实。光讲爱国主义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让人民，尤其是年轻人，看到生活在自己国家，前途是光明的，改善是实实在在的。”
“这就需要我们在与资本的合作中，极其清醒地坚持我们的核心目标：发展生产力，加快产业升级。不是仅仅成为组装车间，而是要千方百计地吸收技术、培养本土产业链、催生我们自己的有竞争力的企业和品牌。当我们的工厂也能生产出高质量的商品，我们的科研人员也能做出世界级的成果，我们的普通劳动者收入也能稳步增长时，‘国外更好’的神话自然会褪色。这是我们对抗思想腐蚀最有力的武器。”
“第三层，也是最深的一层，是‘叙事与自信’——重塑我们自己的精神旗帜和价值坐标。”
林彦的论述变得深沉而富有感染力：“开放后，我们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 ‘叙事战争’ 。西方会不遗余力地宣扬其制度的‘优越’和历史的‘终结’。如果我们只是被动防守，解释我们为什么‘还不够好’，那将非常吃力。”
“我们必须主动构建并传播我们自己的、强有力的国家叙事和文明叙事。这叙事不能只回顾过去的革命艰辛，更要描绘未来的复兴蓝图；不能只强调集体奉献，也要尊重和彰显个人在伟大事业中的成就与价值；不能回避当下的不足，但要清晰地展现我们选择的道路的必然性、独特性和光明前景。”
“我们要让人民，特别是年轻一代理解，我们参与的不是一场简单的、模仿西方的赛跑，而是在走一条属于自己的、更为艰巨也更为伟大的道路——一条要将超大规模人口、古老文明传统与现代化相结合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取得的每一点进步，其意义都远非在别人制定的规则下获得成功可比。这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和宣传艺术，需要培养我们自己的思想家、文化大师和媒体队伍。”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应对思想的冲击，不能只靠‘管’和‘堵’，那会适得其反。必须是一套组合拳：以严密的法律和纪律‘守底线’，以快速的发展和实在的获得感‘强根基’，以崇高的理想和自信的文化‘塑灵魂’。 这是一个比引进生产线、谈判合资条款更为复杂和长期的系统工程，需要极大的战略耐心和定力。”
李仙念叹息：“这需要投入的资源，恐怕不比搞经济建设少。”
“是的，”林彦点头，“国家安全、意识形态、文化建设，这些同样是综合国力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是‘统揽全局’的组成部分。 在经济开放的同时，这些领域的投入和建设必须同步加强，甚至要超前谋划。否则，经济上取得的成果，很可能因思想阵地的失守而付诸东流。”
总设计师沉默良久，缓缓说道：“看来，开放不仅仅是经济课题，更是一场全面的、深刻的变革与考验。治国，真如烹小鲜，又远比烹小鲜复杂万倍。”
周蒽莱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最终定格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语气坚定如山：“难，也要做。而且必须做好。因为这条路，关乎国家的命运，民族的未来。小彦，你今晚的话，给我们敲了警钟，也指出了方向。接下来，我们要好好议一议，这‘守底线、强根基、塑灵魂’的具体文章，该怎么破题，怎么做实。”
林彦摸了摸下颌。
“嗯......各位，或许我能提供点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