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轧钢厂里响起了下班的电铃声,如同一声冗长的叹息,宣告着白日的喧嚣暂告一段落。工人们如同开闸的洪水,从各个车间门口涌出,脸上带着疲惫与解放的混杂神情,说笑着,打闹着,朝着厂门或家属院的方向流去。
钳工车间门口,人流格外密集。秦淮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却难掩其丰腴的身段,她刻意站在了离门口不远不近的一根电线杆旁,这个位置既显眼,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自从被调到食堂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车间下班时段出现在这里了。此刻,她感觉一道道目光像刷子一样从身上掠过,有好奇,有探究,也少不了那些惯常的、带着些许油腻的打量。
她的心有些忐忑,不是因为这些目光,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会面和密谋。易中海那张阴沉而充满算计的脸在她脑海中盘旋,她知道自己在走一步险棋,与易中海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为了儿子棒梗的未来,为了在这个愈发难以立足的院子里争得一席之地,她需要易中海这块“前一大爷”的招牌,需要他那些或许还未完全失效的人脉和影响力。更何况,眼下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何雨柱。那个曾经对她言听计从的“傻柱”,如今翅膀硬了,不但娶了媳妇,日子过得红火,在院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俨然成了刘海中、阎埠贵之后的实权人物,再也不是那个能让她随意拿捏、接济她家的冤大头了。这口气,她秦淮茹咽不下去,而易中海,更咽不下去。
“哎呦!我当这是谁呢?这不是咱们食堂的秦寡妇吗?”一个带着戏谑的粗嗓门响起,打断了秦淮茹的思绪。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身材粗壮的汉子咧着嘴凑了过来,眼神不规矩地在秦淮茹身上打转,“咋啦?调食堂了还舍不得咱们车间哥们儿?专门在这儿等谁呢?是不是等我呀?”
周围几个同样刚下班的工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秦淮茹心里一阵厌恶,但脸上却瞬间堆起了那种她演练过无数次的、带着几分泼辣又隐含风情的笑容,她白了那汉子一眼,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我等你?行啊,二胖,你敢让我等,我就敢跟你走。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声音拖长,眼神瞟向汉子来的方向,“你家那口子这会儿怕不是在院门口张望呢吧?你就不怕她知道了,今晚让你跪搓衣板,连炕都上不去?”
“哈哈哈哈哈!”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被称为二胖的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笑了两声,嘴上却不服软:“嘿,我怕她?我……”
“你什么你?”秦淮茹乘胜追击,叉起腰,故作嗔怪,“赶紧回家吧,别让你家媳妇等急了,回头再以为是我把你勾搭走了,我可不担这名声!”
她这番连消带打,既化解了尴尬,又显得自己大方不吃亏,还顺势敲打了对方。这就是秦淮茹在男人堆里周旋多年的生存智慧。众人笑过之后,注意力也开始转移,毕竟劳累一天,都想早点回家吃饭休息。
就在这时,钳工车间门口,易中海的身影出现了。他依旧穿着那身略显陈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深蓝色工装,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步伐不像其他工人那样匆忙,反而有种刻意维持的沉稳。但他的眼神,在不经意扫过人群时,会流露出一丝锐利和警惕。
秦淮茹眼尖,立刻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她像是看到了救星(或者说,是看到了计划中关键的一环),立刻收敛了刚才与二胖调笑时的神情,脸上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依赖和急切的表情,快步迎着易中海走了过去。
“一大爷!”她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带着一种自然的熟稔。
这一声“一大爷”,以及秦淮茹明显是专程等待易中海的举动,让周围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些老工人投来了诧异和探究的目光。易中海和秦淮茹?这两人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尤其是易中海现在落魄,秦淮茹调走,这组合着实有些奇怪。
易中海显然也没料到秦淮茹会直接在车间门口等他。他的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沉了下来。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受控制的、暴露在众人视线下的联系。在他的谋划里,这一切都该在暗处进行,悄无声息地织网,而不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授人以柄。
那些投来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被撸掉一大爷职位、遭受众人非议的时候。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和一丝恼怒,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秦淮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秦淮茹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悦,或者说,她是故意忽略了。她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无措,声音也放低了些,带着点讨好:“一大爷,您不是让我下班等您吗?我……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跟您碰面合适,怕错过了,索性就……就直接来这儿等您了。”
她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点傻乎乎的真诚。一个没什么主见的女人,听从长辈(尽管是过去的)的吩咐,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只好在最初分开的地方傻等——这很符合秦淮茹在某些人面前塑造的“柔弱”形象。
但易中海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绝不相信秦淮茹真是个没脑子的。这女人精得很!她分明是故意的!故意在车间门口等他,故意让这么多人看见他们一起离开!这样一来,院子里很快就会有风言风语,会把他们的关系(哪怕是暂时的合作)摆到明面上。这等于是在无形中把他易中海和她秦淮茹,以及她背后的贾家,绑得更紧了。她是在用这种看似笨拙的方式,逼他易中海没有退路,必须尽快和她站在同一阵线,共同对付何雨柱。
“蠢货!”易中海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脸色更加难看。他被秦淮茹这种小聪明、这种把他架在火上的做法气到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当场发作?那更显得欲盖弥彰。甩手就走?那之前的盘算和刚刚在库房里达成的脆弱联盟就彻底破裂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他阴鸷地瞪了秦淮茹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走吧。”
说完,他不再看秦淮茹,径直朝着厂外走去,步伐比刚才快了些,似乎想尽快逃离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秦淮茹见状,连忙快步跟上,落后他半个身位,一副低眉顺眼、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布满煤灰和铁锈味的厂区道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易中海挺直着背,试图维持住最后的体面,但微微佝偻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疲惫和压力。秦淮茹则低着头,眼神闪烁,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与易中海周旋,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这次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