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芽衣，要不...”
“老师...我好想你...”
“....”
眼前的局面如同一锅被投入了过多烈性燃料的沸水，每一个气泡炸裂都带着灼人的情感蒸汽，而钟离末就是被架在锅中心的那只不知所措的狐。
更让他感到一丝无力的是，那个本该为此局面负一定责任、至少能帮忙分担些火力的始作俑者，苏。
这小子早已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溜走了，连一丝精神涟漪都没留下，溜得干净利落，毫无负担。
剩下的，只有身边一左一右，如同两尊散发着无形低气压的门神般的伊甸和爱莉希雅。
伊甸依旧维持着那无可挑剔的优雅站姿，只是交叠在身前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修剪完美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手背肌肤。
她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事不关己的浅笑，但那双熔金般的眼眸深处，早已冻结成一片寒潭。
里面翻涌的并非是激烈的怒火，而是一种沉静到极致的冰冷怒意，如同深海下的暗流，无声却足以绞碎一切。
她的视线如同有实质的重量，缓慢地扫过紧紧贴在钟离末身上的雷电芽衣和布洛妮娅，最终定格在钟离末脖颈侧那个刺眼的红痕上，眸光微微一凝。
爱莉希雅则恰恰相反，她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灿烂甜美，七彩的眼眸弯成迷人的月牙，仿佛眼前这出混乱的戏剧是多么有趣的消遣。
但她那双总是盛着星光与蜜糖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的是一种近乎顽劣的、带着危险寒芒的光泽。
她粉色的发丝无风自动，指尖缠绕发尾的动作变得有些焦躁，一圈又一圈，越缠越紧。
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琪亚娜和幽兰黛尔身上，尤其是在听到琪亚娜那番“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的宣言时，她嘴角的弧度几不可查地扩大了一丝，那笑容里的温度却骤然降到了冰点。
而被这两位旧日爱人用如此目光关爱着的钟离末，此刻身上还挂着两个“现世”的“挂件”。
这还只是比较好说话的伊甸和爱莉，要是换成那个一开始就想把自己关一辈子的梅比乌斯....
他并不太愿意去想这些...
可雷电芽衣的双臂依旧如同最坚韧的藤蔓，牢牢锁在他的腰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她将脸埋在他
钟离末肩头，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要将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宣言所消耗的勇气，以及面对众人目光的压力，都从他身上汲取力量来平复。
她能闻到老师身上清冷的桔梗花香，也能嗅到一丝极淡的、属于伊甸和爱莉希雅的馥郁香气，这让她环抱的力道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另一侧的布洛妮娅，看似只是轻轻抓着他的衣袖，但那力道同样不容小觑。
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仰视着他，里面不再仅仅是冷静的数据流，而是一种混杂着担忧、依赖，以及某种更深沉、更隐晦情绪的复杂光芒。
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钟离末耳中，“老师身上...有别人的气息，很浓。”
“嗯...主要集中在上半部分。”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却像一根小刺，精准地扎了一下。
无人能够解围，或者说，无人敢在此时介入这场风暴。
钟离末心中苦笑，深知这烂摊子只能自己来收拾。
他先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那纷乱如麻的情绪，赤色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惯有的温和与安抚。
他抬起没有被布洛妮娅抓住的那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怀中雷电芽衣的头上，带着安抚的意味，温柔地、一下下地顺着她紫色的长发。
“芽衣...”
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如同月夜下的溪流，试图冲刷掉她浑身的紧绷与决绝，“先松开些，好吗？我就在这里，不会消失。”
他的另一只手也轻轻拍了拍布洛妮娅抓住他衣袖的手背，指尖传来她微凉的温度。
“还有布洛妮娅也是，先放开老师一下。”
他的话语仿佛带有某种奇异的魔力，或者说，是她们对他本能的信任与顺从在起作用。
雷电芽衣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万般不舍地，松开了环抱的手臂，却依然紧紧挨着他站立，手还揪着他腰侧的一点衣料。
布洛妮娅也松开了手，但视线依旧牢牢锁定着他。
钟离末这才得以稍微转身，正面面对还在无声对峙、气氛冰冷的幽兰黛尔和琪亚娜。
他看着幽兰黛尔那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色，以及琪亚娜那倔强的眼神，心中叹息更甚。
他走到幽兰黛尔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试图将其舒展开。
他的动作很轻柔，带着温柔的关切。
“比安卡。”
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歉然与心疼，“放松些，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这么久。”
幽兰黛尔在他指尖触碰到自己手背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冰冷的怒意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火种，并未熄灭，却奇异地融化了一丝边缘。
她依旧紧抿着唇，没有开口，但僵硬的身体和紧握的拳头，在钟离末耐心的安抚下，终究是微微松动了一些。
她抬起眼，湛蓝的眸子深深望进钟离末赤色的眼底，那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安慰好幽兰黛尔...
至少表面上是...
钟离末又转向抽泣着的琪亚娜。他抬手，用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水雾，动作小心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琪亚娜....”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无奈，“今天，我们要开心一点呀。”
“老师！”
琪亚娜却仿佛被这个动作鼓励了，猛地抓住他替她擦泪的手，紧紧攥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您回答我！您是不是...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正讨厌过我？是不是...是不是也有一点点的...”
“琪亚娜。”
钟离末打断了她可能更直接的追问，尽管他对这孩子的“孝心变质”早有某种模糊的预感，但亲耳听到她如此大方、甚至带着哭腔的承认，还是让他觉得眼皮一阵乱跳，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看着她充满期盼又带着恐惧的眼睛，实在无法说出任何可能再次伤害她的话，只能避重就轻，用更柔和的声音安抚，“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最关心的学生之一。别想太多，先把眼泪擦干，好吗？”
这含糊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琪亚娜完全满意，但“最重要、最关心”这几个字，还是像蜜糖一样，暂时抚平了她心中部分的不安与尖锐。
她用力点了点头，依旧抓着他的手不放。
最后，钟离末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女孩们，情绪稍稍平复但眼神依旧执着的雷电芽衣，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布洛妮娅，脸色依旧冰冷但怒意稍缓的幽兰黛尔，以及抓着他手不放、眼巴巴望着他的琪亚娜。
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门口那两位。伊甸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那冰冷的金眸与他对视了一瞬，里面清晰无误地传递出“待会儿再跟你算账”的讯息。
爱莉希雅的笑容则越发甜美璀璨，七彩眼眸弯弯，仿佛在说“阿末真是受欢迎呢，我很期待后续哦~?”。
头痛，前所未有的头痛。
钟离末觉得，比起面对那棵总想着让自己守门的树，处理眼下这由他自己造就的情感旋涡，似乎要困难千百倍。
尤其是，当他眼角余光瞥见布洛妮娅那看似平静无波、却在他安慰其他人时，微微抿紧的唇线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波澜时，他心中那点“这个崽或许比较安心”的侥幸也彻底破碎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只是在布洛妮娅恢复期的时候...
算了。
现在想也没用，总之，不能再待下去了。
必须破局，至少暂时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气场中心，否则自己迟早被这几个女人找个借口按房间里关着。
他可不想真的像梅比乌斯说的那样给关一辈子....
电光石火间，一个勉强算是借口的念头浮现。
“咳...嗯...”
他轻咳一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同时轻轻但坚定地从琪亚娜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又安抚性地拍了拍离他最近的芽衣和布洛妮娅的肩膀，“那个...时间好像不早了，你们一路赶来，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应该也饿了。”
他尽量不去看伊甸和爱莉希雅骤然变得更加深邃的眼神，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导师风范：“我去厨房看看，准备些吃的，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平复平复心情。”
“毕竟...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吃一点好吃的大概会好一点。”
说完，他甚至不敢再多做停留，也顾不上这借口有多么拙劣和突兀，几乎是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转身就朝着记忆中基地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将那一片混杂着爱意、醋意、怒意、以及无数未解问题的炼狱，暂时抛在了身后。
白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划出一道略显仓促的弧线，脖颈上那个淡淡的红痕，在会客厅的灯光下，依旧醒目得刺眼。
而在他身后，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追随着他的背影，每一道都蕴含着截然不同。
“我去帮帮忙！”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