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关于未来、关于转型、关于攻坚、关于振兴的热烈讨论,像一阵夹杂着各种复杂信息的风,吹拂过观景平台。这些词汇对于林向洋、林雪、林帆他们而言,是具体的目标,是沉甸甸的责任,是清晰可见的战场。然而,对于被徐航抱在怀里,刚满四岁的小诺来说,这些话语却如同天书,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抽象与遥远。
她的小脑袋困惑地转动着,看看慷慨陈词的二伯伯,又看看认真讨论的爸爸妈妈,再看看兴奋规划的小叔叔和阿雅阿姨。大人们的脸上都放着光,那是一种她隐约能感受到的、名为“重要”和“激动”的情绪,但她完全不明白“绿色转型”、“卡脖子技术”、“区块链溯源”这些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感到了一丝被排除在外的无聊,下意识地更紧地搂住了爸爸的脖子,将小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寻求着最原始的安全感。徐航感觉到了女儿的动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但没有打断大人们的交谈,他知道这场对话对大家的意义。
小诺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就在大人们的话语暂歇的间隙,江面上,另一艘船舶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艘与之前那艘笨重庞大的集装箱货轮截然不同的江轮。它的船身线条极其流畅优美,如同一条敏捷的银色海豚,白色的上层建筑简洁而富有现代感,巨大的玻璃窗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它行驶的速度似乎更快,船首昂起,姿态优雅而自信,仿佛不是在被江水推动,而是在主动地、轻盈地破开水流,在金色的江面上划开一道漂亮而持久的白色V形航迹。
这艘船的形象,与小诺玩具箱里那些色彩鲜艳、造型可爱的玩具船有些相似,但又放大了无数倍,带着真实的、动人心魄的力量感。它看起来那么“新”,那么“漂亮”,瞬间就抓住了孩子追求美好事物的本能。
她忘记了刚才的困惑,伸出小手指着那艘漂亮的江轮,仰起小脸,拉着妈妈林雪的衣角,用她那清脆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童音,充满了好奇地问道:
**“妈妈!妈妈!你看那艘船船!它好新呀!好大呀!它……它要开到哪里去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天真无邪的问题,像一颗纯净的水晶,骤然投入了刚刚还在谈论着宏大叙事的氛围中。所有大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顺着小诺手指的方向,望向了那艘现代化的江轮,随即,又都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了提出这个问题的孩子。
林雪的心,仿佛被女儿这声稚嫩的询问轻轻触碰了一下,一种极其柔软的、混合着母爱与更深沉情感的东西荡漾开来。她脸上的严肃和沉思瞬间融化,被一种无比温柔的神情所取代。
她从徐航怀里轻轻接过小诺,然后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女儿齐平。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仪式,是成人与儿童世界的平等对话,是现在与未来的直接交汇。
她看着小诺那双清澈得如同山间溪水般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江水的波光和自己温柔的脸庞,没有任何世俗的尘埃,只有对这个世界最本真的好奇与探寻。
林雪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轻轻将女儿被江风吹乱的一缕额发捋到耳后。她的目光从小诺纯真的脸庞上抬起,缓缓扫过围站在身边的家人——鬓角染霜、目光欣慰坚毅的大哥大嫂;精明干练却在此刻目光柔和的二哥二嫂;朝气蓬勃、脸上写满对土地热忱的弟弟和阿雅;还有身边始终给予她支持、目光沉静的丈夫徐航。
这一张张面孔,代表着林家过去的奋斗,现在的担当。而怀中的女儿,则代表着即将展开的、无限的未来。
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女儿身上,用极其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它呀,要开往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的话语像一首舒缓的叙事诗的开头,瞬间抓住了小诺全部的注意力。
**“去那些,我们已经去过的地方……”** 她的目光仿佛随着那艘江轮,看到了上游的重庆山城,看到了三峡的雄奇,看到了江城的老街与新城,看到了下游南京、上海的繁华……那是祖辈、父辈奋斗过的足迹,是共和国已经书写下的壮丽篇章。
**“也去那些,我们还没有去过,但是心里一直想着、盼着的地方……”** 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憧憬与向往,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更先进的未来城市,看到了更美丽的乡村画卷,看到了星辰大海的征途,看到了一个更加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那是未来的目标,是尚未实现的梦想。
她顿了顿,将小诺的小手轻轻握在自己的掌心,感受着那稚嫩的生命力,然后说出了那句蕴含着无限深意的话:
**“就像我们的家,还有我们的国……”**
她环视家人,目光最后落回女儿清澈的双眼。
**“故事,是永远都讲不完的。”**
这句话,轻柔却重若千钧。它承认了历史的厚重,肯定了当下的价值,更昭示了未来的无限可能。林家的故事,中国的故事,从未结束,每一代人都是这漫长故事中的一章,承上启下,薪火相传。
接着,林雪微微前倾,凝视着女儿的眼睛,用一种交付重任般的、温柔而庄重的语气说道:
**“以后啊,就要靠你们这代人……”**
**“来讲新的故事了。”**
“新的故事”——这四个字,充满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它可能关于小诺未来想造的“大火箭”,可能关于林家尚未出生的第五代、第六代,可能关于中国在下一个八十年、一百年将要创造的一切未知的辉煌。它将创造未来的主动权,以一种充满爱与信任的方式,悄然放在了下一代的手中。
小诺似懂非懂地看着妈妈,她不太明白“故事讲不完”和“讲新故事”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受到妈妈话语里的温柔、期待和一种非常重要的“托付”。她看着妈妈眼中闪烁的、比江面波光还要明亮的东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小声地重复了一句:“讲……新的故事……”
这稚嫩的重复,仿佛一个郑重的承诺。
江风吹过,拂动着母女二人的发丝。那艘漂亮的江轮已经渐行渐远,但它所引发的这场跨越代际的对话,却深深地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大人们看着蹲在地上的林雪和仰着小脸的小诺,心中都涌起一股暖流和一种清晰的时间流逝感。
是啊,故事永远讲不完。而记录故事、定格瞬间的方式,除了记忆,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