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花灯更好看。”赵江的声音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传来。
赵澜把回答藏在头发的弧度里。她笑得像撒了糖霜的糯米团，可心底藏着未化的苦涩。当暮色彻底吞没最后一缕霞光时，她借口去厕所，脚步却在转身时变得急促如雨。
赵江数着熟悉的脚步声，数到第十三下才回头。远处那个突然奔跑的身影正在变小，唯有眼中水光隔着人群刺过来。他喊出的承诺被夜风吹走，追不上她消失在拐角的身影。
灯笼还在笑，可满地的碎光突然变得刺眼。
人群另一边。
赵澜听到穿透喧嚣的呼唤，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她原本只是为了活命才这么做。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到了这一刻，还是生出更多贪念。
本应在清醒时离开。
可当看清那张脸，双脚便不再听使唤。
那是刻在她心上的那个人啊！
即使相逢短暂，他确实是她认定的伴侣，也是她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她放纵自己索取了最炽热的温暖。
甚至得寸进尺地让他背着她。
更贪婪地品尝了恋人间的甜蜜。
这本是一场不该发生的错误。
可她终究沉沦其中。
赵澜改换了姓氏。
决然转身时，却瞥见那人同样回望的目光。
这一眼让她彻底崩溃。
多想冲回去永远拥入怀中。
但郑娟对赵江的深情她心知肚明，那种被救赎者的执念，她感同身受。
自己不过是个用手段的人。
怎配拥有这份珍贵。
于是她再次迈步。
当那声呼唤穿透人群时，脖子几乎要不由自主地转过去。
她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目光。
他叫住了她！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她明白——
能换来这一声呼唤，已是莫大的恩赐。
赵澜不明白今天为何情绪如此汹涌，也不明白这份感情为何来得如此猛烈又煎熬。
二十多年的人生里。
一向厌恶男人的她，竟因阴差阳错成了某人的妻子。
更荒唐的是——
那颗冰冷的心真的为他跳动。
她从未想过会对一个男人有这样的情感，即便没有药物的影响，内心也渴望着依靠。
但这份感情让她感到羞愧。
“我的双手沾满罪恶，背负着沉重的罪孽，怎么配得上你。”
赵澜一边哭泣一边捂住脸，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团长，东西已经交给省长了。”
李广发开车来接赵江时，看到他独自站在街角，手里还拿着半根冷掉的烤串。
李广发识趣地没有多问。
“回省城，接上冬梅就回开荒团。”
赵江几口吃掉剩下的烤串，接过方向盘猛踩油门，朝着省城飞驰而去。
刘澜离开了。
她含泪转身的那一刻，永远留在了赵江的记忆中。
这辈子都无法抹去。
不管原因是什么，她终究是他第一个女人。
也是他见过最聪明、最美的女子。
他相信赵澜说的每一句话。
那个精于算计、擅长揣摩人心的女人，眼神中的真诚他是看得真切的。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看到了赵澜最真实的模样——
一个会撒娇、耍小性子的普通女子。
在感情上单纯又保守的小女人。
以她的美貌和条件，能在黑暗中守住清白，说她讨厌男人也不为过。
更何况，一个仇人已报、再无牵挂的女子。
真会为了活命而放弃坚持二十多年的信念吗？
赵江清楚，她绝不是怕死的人。
即使害怕死亡，那也是在仇未报之前的一种执念。
当血债偿还后，这样的女子还会怕死吗？
也许吧。
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
但长期身处阴谋诡计中的人，早已看透人性的恶，对这个世界早就没有留恋。
赵澜的一言一行都显示出她内心依然向往美好，渴望爱情，希望健康快乐地活着。
在一些人看来，这种想法荒谬可笑。
幸福？根本不存在。
所有人接近她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没人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
为此她甚至研制出**来惩罚那些人。
显然她不相信男人，或者说她谁都不信。
唯独对赵江表现出了不同的一面。
起初的反常肯定是药物的作用。
可后来呢？
赵江觉得，她那种不顾一切的眼神，就像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可怜至极。
可当事人却心甘情愿。
由此可见，赵澜确实爱着他。
赵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也许正如赵澜所说，他有能力、有钱、聪明、重情义、护短又英俊，这些优点让她无法不喜欢。
也许他刚好符合她心中的理想形象。
正因为如此，他才慢慢敞开心扉。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重新燃起希望，想要好好活下去，追求幸福。
可是……
既然抓到了，为何又要放手？
赵江相信赵澜说的都是真心话，药性过后展现出的也是她真实的模样。
他甚至明白她离开的原因。
因为他无法给她一个名分。
尽管如此，赵江仍然无法理解。
他想不通那个女人为何会轻易放手，说走就走。
难道不应该努力争取吗？
既然离别时会流泪、会不舍，不能潇洒地转身，又何必非要离开？
赵江曾经给过她机会。
可赵澜还是走了。
这让他一直想不明白。
他突然意识到，女人的心思远比他想象得要复杂。
如果是自己，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经历了这么多艰难才得到，为什么不好好抓住？
“唉……”
赵江握着方向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先遇到了郑娟，并且已经许下承诺，他绝不会让她就这样离开。
但现在，
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他仍为赵澜感到惋惜。
终究，他没能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洒脱。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赵江转头看向李广发。
李广发挠了挠头：“我猜，是团长被孟澜算计了，才不得不那么做。”
“所以这就是你偷笑的理由？”
“我……我没笑。”
“……”
赵江摇头：“确实被人算计了，还被下了药。但没想到事后竟然对她生出一点好感。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广发小心翼翼地说：“因为她漂亮又聪明，你心里其实欣赏她？”
赵江沉思了一会儿。
似乎有点道理。
也许不只是因为她的外表和才智，还有些同情和好奇。
唯独没有讨厌。
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产生了留恋。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嗯，她确实不一样。”
赵江微微点头。
李广发接着说：“我觉得嫂子是真心喜欢你，就像书里写的那种一见钟情。”
赵江轻笑：“一见钟情？哪个看上我的女人不是一见钟情？”
李广发：“……”
喂，团长，你这也太炫耀了吧。
给我留点面子吧。
沉默片刻后，李广发认真地说：
“你确实很出色，但郑娟也不差。她隐忍了二十多年，能设计你，说明她不是只看外表的人。”
“她对你的喜欢，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就像你选女人的标准，既要漂亮，又要温柔，还要聪明。”
“在我看来，你们本质上是一类人，自然会被彼此吸引。”
赵江盯着李广发，眼神深邃。
这小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
“平时怎么不这么爱说话？”
赵江嘴角带着笑意。
李广发挠着头笑道：“团里人才多，我多看看多听听就好。”
“你觉得郑娟怎么样？”
李广发连连摆手：“团长心里早有主意，别拿我开玩笑。”
赵江大声笑道：“你越来越有意思了。要不试试追赵颖？韩春明那小子可盯着呢，得快点行动。”
李广发一时说不出话。
他从未想过这些事。
甚至没考虑过感情。
只想把眼前的事做好。
“团长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只想踏实做事。而且我才十八岁……”
“我也十八，你是说我作风有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现在应该专心提升自己，至少要考到8级工再说！”
李广发急得满脸通红。
赵江不再多说。
随他去吧。
保持这份单纯也好。
以李广发的资质，将来不愁好姻缘。
眼下专注成长才是正事。
他必须抓紧时间提升某些能力。
“记住，以后别叫孟澜了，她不是孟沧的女儿，现在跟我姓赵，叫赵澜。不管怎样，她都是你嫂子。”
“郑娟呢？”
“当然也是你嫂子！”
“要是她们俩都在场，我该怎么叫？”
“一起叫！难道我还要分亲疏远近？”
“明白了。”
全程用了十天。
该回去了。
赵江和李广发开车到了省城已是深夜。
在旅馆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便去了郝冬梅家。
“郝叔叔不在吗？”
赵江假装疑惑。
金月姬回答：“他下乡办事了，得几天才能回来。你们的事都办好了？”
赵江点头：“最近挺忙，主要是配了些眼药水，顺便走访了几户人家，了解了一下电力铺设的情况。”
“事情基本处理完了。离开开荒团十几天，不知道那边乱成什么样了。”
“临走前让他们打口井，那些新手肯定吃力，得赶紧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