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议事厅。
弗里兹王坐在长桌尽头的王座上,手指焦虑地敲击着纯金扶手。
就在半小时前,奥古斯都主教——那个自诩为神之代言人的兽之巨人,被人在大教堂的地下室里做成了炭烤标本的消息传了回来。连带着那个把男童当藏品的变态嗜好也被公之于众。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短短一个月,帝国九大巨人折损了三分之一。
“陛下,您太紧张了。”
说话的是个穿着丝绸礼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根镶钻的手杖。他是戴巴公爵,战锤巨人家族的现任家主。
他脸上完全没有大难临头的恐惧,反而带着一种看戏般的惬意。
“紧张?”弗里兹王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走调,“那个疯子在猎杀巨人!她是进击的巨人!她能预知未来!下一个是谁?是你?还是我?”
“预知未来又如何?”
戴巴公爵轻蔑地笑了笑,端起面前的红茶抿了一口,“加利亚德、布劳恩,还有那个老变态奥古斯都,他们死是因为他们蠢。”
他环视了一圈圆桌。
坐在他对面的是车力巨人皮克家族的代表,一个总是睡眼惺忪、看着随时会从椅子上滑下去的男人。
旁边则是女巨人家族的族长,一位妆容精致、眼神锐利的贵妇人。
“我们和那三个蠢货不一样。”戴巴公爵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意,“那三个白痴既是家主又是宿主,恨不得把‘我是巨人’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招摇过市。被人针对性刺杀,那是活该。”
“而我们……”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在座的另外两位,“采用了更先进的‘代理人’制度。家主负责掌权,宿主负责战斗。除了家主本人,没人知道战锤、车力和女巨人之力到底在谁身上。”
女巨人家主冷哼一声,接过了话茬:“没错。那个下水道里爬出来的小老鼠就算把预知能力用到极致,也只能看到‘女巨人’的样子,却找不到她在人海中的本体。想杀我们?除非她把整个帝都的人都杀光。”
车力家主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道,“就算玛利亚或希娜重生,也不可能知道我们把巨人之力藏在了哪个旁系私生女身上。”
弗里兹王看着这群自信满满的权贵,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群人根本没把萨妲柯当成威胁。
甚至……
他在他们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胡佛公爵呢?”弗里兹王说,“超大型巨人家族怎么没来?”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随后,戴巴公爵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嗤笑。
“胡佛那个老狐狸,现在应该正忙着指挥他的私兵,去接收布劳恩家族的领地吧。”
“什么?!”弗里兹王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陛下,这很正常。”女巨人家主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指甲,“铠之巨人的宿主死了,布劳恩家族群龙无首,那就是一块肥肉。超大型巨人家族和他们本来就是世仇,这时候不下手,难道等着别人去抢吗?”
“实际上,”车力家主揉了揉眼睛,“刚才出门前,我也派了一支小队去加利亚德家族那边……嗯,协助维持治安。”
弗里兹王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他终于明白了。
这群人根本不想对付进击的巨人。
在他们看来,那个叫萨妲柯的小女孩不是恶魔,而是一把刀。
一把好用的、锋利的、可以帮他们铲除异己的借刀。
鄂之巨人、铠之巨人、兽之巨人,这三大家族平时仗着武力嚣张跋扈,早就引起了其他家族的不满。
现在他们死了,正好是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瓜分地盘的绝佳时机。
至于那个小女孩杀完人之后会怎么样?
谁在乎。
等她杀累了,或者威胁到了在座各位的利益时,再动用真正的底牌碾死她就是了。
“你们……”弗里兹王颤抖着指着他们,“你们这是在养虎为患!那个女孩是被仇恨驱动的怪物,她不会按照你们的剧本走!”
没人理他。
几位家主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布劳恩家族那几座矿山的归属权了。
“我要那座铁矿。”
“凭什么?那是靠近我领地的!”
“你的领地?哼,那是上一次巨人战争时你们家族夺走的!”
争吵声充斥着议事厅,像极了菜市场里为了几斤烂肉讨价还价的屠夫。
弗里兹王把目光投向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男人。
那是阿克曼家族的现任族长。
自从五年前,前任族长——也就是那个想要通过流血唤醒民众的英雄迪加·阿克曼被处死后,这个靠着出卖亲哥哥上位的弟弟就成了王室的一条狗。
“阿克曼!”弗里兹王低吼道,“你就不说点什么吗?你的族人呢?为什么不去抓捕凶手?”
那个男人抬起头。
他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眼神浑浊,看起来就像个随处可见的杂货铺老板。
“啊?是,陛下。”他唯唯诺诺地点头,腰弯得像只煮熟的虾米,“您说得对,陛下。该抓,确实该抓。”
“我问你打算怎么抓!”
“这个嘛……听您的吩咐,陛下。您说怎么抓,我们就怎么抓。阿克曼家族永远忠于王室。”
他又开始点头,像只啄米的鸡。
弗里兹王看着他那副窝囊样,气得想把手里的权杖砸在他脸上。
这就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阿克曼族长。
听话是听话,但除了听话,一无是处。
现在的阿克曼家族,早就没了当年的锐气。那些真正有实力的战士要么被清洗了,要么心灰意冷离开了,剩下的全是一群只会溜须拍马、在贵族宴会上当保镖的废物。
甚至有传言说,现任族长私下里收了戴巴家不少好处,对那些针对其他家族的“打砸抢”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够了!都给我滚!”
弗里兹王终于爆发了。
他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地砸在地上。
“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很聪明,那就去抢吧!去斗吧!等那个怪物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的时候,别来求我!”
家主们停下了争吵。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对这个无能君主的嘲弄。
“遵命,陛下。”
戴巴公爵优雅地行了个礼,“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一群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议事厅。
直到大门关上,还能听到走廊里传来的谈笑声。
“哎,你说布劳恩家那个酒窖里的酒还在吗……”
议事厅里只剩下弗里兹王一个人。
他瘫坐在王座上,看着天花板上那幅描绘着“圣尤弥尔创世”的壁画。
“一群蠢货……”
他喃喃自语。
他知道,靠这群人是没用的。
甚至连他自己,这个所谓的“外王”,也不过是个摆在台面上的傀儡,负责处理这些肮脏的俗务。
真正能决定这个国家命运的,从来不是这张圆桌上的人。
弗里兹王站起身。
他要去见那个人。
那个真正的主宰。
……
穿过王宫那如同迷宫般的回廊,避开了所有的侍卫和仆人。
弗里兹王来到了一扇不起眼的橡木门前。
这里是王家图书馆。
位于王宫的最深处,甚至比地下金库还要隐秘。
没有守卫。
因为不需要。
弗里兹王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
他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陈旧的书卷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阳光晒过灰尘的味道。
这是一座巨大的、环形的图书馆。书架一直延伸到穹顶,密密麻麻的书籍像是一堵堵高墙,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与血腥。
午后的阳光透过穹顶上的彩色玻璃窗洒下来,形成了一道道光柱。
在那光柱的中心。
在一堆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古籍中间。
坐着一个少女。
她看起来只有十二岁左右。
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亚麻长裙,没有任何珠宝首饰的点缀,赤着双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散在身后,在阳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
她太美了。
那种美不属于凡间,带着一种神性的疏离感。
哪怕是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弗里兹王,每次见到她,都会有一种想要下跪膜拜的冲动。
她是这一代的始祖巨人宿主。
内王。
拥有着绝对的坐标之力,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改写所有尤弥尔子民记忆。
此刻,她正捧着一本比她的脸还要大的厚重书籍,看得入神。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蓝色的眼眸清澈得像是一汪没有杂质的湖水,倒映着书页上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字。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弗里兹王的到来。
或者说,察觉到了,但不在意。
就像大象不会在意一只蚂蚁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