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完海浪,他们又在沙滩上漫步了一会儿,踩着一地碎银。
毕雯珺偶尔会停下,录下他们踩在湿沙上独特的“吱嘎”声,或者远处椰子被风吹动、沉闷落地的声音。
回到别墅,已是深夜。毕雯珺没有立刻去整理音频,而是对张予曦说:“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海岛时光短暂,不知不觉已近尾声。
张予曦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美好回忆充盈的满足。
“嗯,明天做什么?”
“上午去岛的另一边,有个小悬崖,风景不一样。下午……”他顿了顿,“我想试着把这几天的声音,和《曦途》整合出一个完整的雏形。”
“我可以听吗?”张予曦眼睛一亮。
“当然。”他看着她,“你是第一个听众,也是……”他停住,没再说下去,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也是这段旋律灵感的源头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第二天清晨,他们再次骑着电动小摩托出发。
岛的另一边地势较高,岩石嶙峋,植被也与沙滩那边不同,更偏向低矮的灌木和多肉植物。
站在小小的悬崖边缘,视野极其开阔,可以望见更深更远的海域,颜色是近乎墨黑的蓝。
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带来一种与温柔沙滩截然不同的、粗犷而自由的气息。
毕雯珺在这里又录制了一段风声和海浪拍打崖壁的、更加澎湃激昂的声音素材。
下午,他们回到了别墅。毕雯珺一头扎进了临时布置成简易工作台的房间,连接好所有设备,开始了他承诺的“整合”。
张予曦没有打扰他,自己去厨房榨了新鲜果汁,又切了一盘水果,悄悄放在他手边能拿到的地方,然后便退到客厅的沙发里,拿起一本关于海岛生态的书随意翻看。
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捕捉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旋律和声音片段。
那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曦途》,正在被注入新的灵魂。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夕阳再次西斜时,毕雯珺才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来。”他只说了一个字,朝她伸出手。
张予曦放下书,心跳莫名加速,将手放进他掌心。
他牵着她走回工作间,让她坐在唯一的椅子上,然后他操作电脑,点开了那个命名为“《曦途》-海岛篇”的音频文件。
轻柔的、带着晨间露水气息的海浪声作为引子缓缓响起,接着是悠远的海鸟鸣叫。
然后,那熟悉的、轻快明亮的钢琴主旋律切入,瞬间将人带入阳光沙滩的意境。
旋律行进中,巧妙融入了她哼唱的片段作为点缀,灵动而亲切。
音乐转入中段,加入了午后浮潜时录制的、更生动的水下气泡声和珊瑚区的环境音,旋律也变得稍微活泼跳跃,仿佛能看到鱼群游弋。
接着,是悬崖边录制的风与激浪声,让情绪有一个小小的起伏和释放。
然后,一切归于沉静。夜晚的声音登场——棕榈叶的沙沙声,虫鸣,沉厚的夜浪,退潮时细沙流动的微响……钢琴旋律在这里变得舒缓而深情,如同耳语。
在某个静谧的转折处,灯塔低沉的运转声和光束划过的独特音效隐约可闻,为这夜色增添了一丝孤独而守望的诗意。
最后,所有真实的环境音渐渐淡出,只留下纯净的、稍微变化升华后的主旋律,在几声模拟星光闪烁般清亮的电子音点缀下,缓缓收尾,余韵悠长,仿佛将人带回了那片璀璨的星空之下。
整整六分多钟的音乐,像一部没有画面却充满画面的微型电影,完整地记录了他们在这座海岛上的三日光景——从晨光到星夜,从温柔到自由,从喧哗到静谧,还有那份贯穿始终的、悄然滋长的心动。
张予曦听呆了。
她不仅是听众,更是这段“电影”的亲历者和一部分“声源”。
当听到自己的哼唱被那样自然地编织进旋律里,当听到那些他们一起录制的海浪、风声、虫鸣成为音乐不可或缺的骨血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奇妙的参与感攥紧了她的心脏。
音乐结束,房间里有短暂的绝对寂静。
她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她身边、垂眸看着她的毕雯珺。
他的眼神深邃,带着完成一件重要作品后的释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等待她的评价。
张予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词穷。
任何“好听”、“感动”的词汇,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她站起身,面对着他,然后伸出手臂,轻轻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安静的、充满感谢和共鸣的拥抱。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能听到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和音乐结束后房间里残留的、仿佛来自远方的回声。
毕雯珺的身体似乎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
他的手抬起,迟疑了一下,最终轻轻地、却坚定地回抱住了她,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闻到她发间清新的香气和海岛阳光的味道。
“谢谢你,”张予曦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声音有些哽咽,“这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
因为它不止是音乐,它是他们的海岛日记,是用声音封存的、独一无二的回忆,是他为她、也为他们共同经历谱写的诗篇。
毕雯珺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
窗外,海岛的最后一个黄昏如期而至,漫天霞光将房间也染上了温暖的色调。
他们在渐暗的天光里静静相拥,无需更多言语。
海浪声隐约传来,仿佛在为这首刚刚诞生的《曦途》海岛篇,奏响永恒的背景音。
明天即将离开,但有些东西已经留下,刻在了旋律里,也刻在了彼此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