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谷巨大的、如同恶魔巨口般的轮廓，在惨淡的星光下沉默地匍匐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山谷深处，偶尔有几点诡异的绿色或红色的磷火闪烁明灭，像是地狱的窥探。风从谷口倒灌出来，带着浓烈的硫磺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陈年血污的腥气，吹在脸上，冰冷刺骨。
营地死寂。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几块暗红色的炭火，在寒风中明明灭灭。明天，就是朔月之夜。也是计划中，潜入轮回谷，直捣黄龙的时刻。
决战前夜，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在距离谷口数里外的一处隐蔽山坳里，几个人影相对而立。正是李寻欢、李寻安兄弟，以及在一旁静观的汪小闲。龙啸云、郭嵩阳、苏虹等人则在远处警戒。林诗音和谢颜在准备明日所需的药物和装备。
山坳的地形颇为奇特，两侧是陡峭的岩壁，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仅容三四人并肩而行，像极了轮回谷入口那段最为险要的绝地。这是李寻欢特意选择的演练场。
“二弟，” 李寻安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手中握着那柄古朴沉稳的青萍剑，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明日之战，凶险万分。幽冥鬼姥与轮回法王皆是绝世魔头，麾下高手如云，谷内更是机关重重。我们兄弟二人，必须心意相通，配合无间，方能于万军之中，寻得一线生机。”
李寻欢点头，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清澈、坚定，如同寒潭中的星子。“大哥所言极是。青萍剑法守中带攻，绵里藏针；小弟的飞刀，长于一击必杀，诡奇迅疾。若能相辅相成，或可发挥奇效。趁此夜色，你我兄弟再演练一番合击之术，务必纯熟。”
没有多余的废话。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同时向后跃开三丈，拉开距离。汪小闲则退到山坳入口处，负手而立，如同融入岩壁的阴影，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场中。
演练，开始！
李寻安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陡然一变！原本儒雅沉稳的气质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山岳般厚重的剑意！他长剑缓缓平举，剑尖微颤，发出极其细微的“嗡嗡”声，正是青萍剑法起手式——“萍水相逢”！剑意并非凌厉杀伐，而是如春水微澜，看似平和，却暗流涌动，一股无形的气机已悄然弥漫开来，笼罩前方狭长通道，仿佛有千军万马固守。
李寻欢静立原地，身形放松，仿佛毫无戒备。但他周身三丈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他微微闭着眼，并非在看，而是在“听”，在用全身的毛孔感知着大哥剑意的每一丝细微变化。他的右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轻轻搭在腰间那冰冷的刀囊上。
突然，李寻安动了！脚步一滑，身随剑走！“青萍渡水”！剑光乍现，如一道青色长虹，并非直刺，而是沿着一种奇异的弧线，切入“通道”中段！剑势飘逸灵动，看似攻向虚空，实则剑风已将左右两侧“可能存在的伏兵”尽数笼罩，剑气激荡，卷起地上砂石，发出“沙沙”声响，仿佛真有无数敌人正从暗处扑来！
这一剑，意在搅局，吸引火力，制造混乱！
就在李寻安剑势达到巅峰、气机牵引达到顶点的刹那！李寻欢动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他双眼骤然睁开，精光爆射！身形并非直线前冲，而是如同鬼魅般侧滑而出，步伐诡异莫测，正是“流刀归墟”身法！他巧妙地借助大哥剑风卷起的尘埃和气势的掩护，如同水银泻地，寻隙而进，瞬间切入了一个因李寻安剑势牵引而产生的、稍纵即逝的视觉和感知盲区！
指尖寒芒一闪！并非直射！飞刀出手的轨迹，竟是一道诡异的、违背常理的弧线！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划破天际，绕过了李寻安正面舞出的层层剑幕，从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直取“通道”尽头那块被视为“敌方头目”的、布满苔藓的巨岩的“咽喉”部位！快！快得超越视觉的捕捉！刀身破空，只发出极其轻微、却尖锐得刺耳的“咻”声！
“瞬刀断宙”！这一刀，已将速度与精准提升至极致，更融入了对时机、角度、乃至对手心理的绝妙算计！
就在飞刀离手的瞬间！李寻安仿佛早已心领神会！他剑势不收，反而借势旋转，“萍踪浪影”！青萍剑幻化出重重剑影，如同水面上突然荡开的无数涟漪，不仅彻底封死了“头目”左右闪避的空间，剑尖更如毒蛇吐信，点向两侧“试图救援”的虚空，将一切可能的干扰尽数拦下！兄弟二人，一主攻扰敌，一暗袭绝杀，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共用了一个大脑！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热刀切油的异响。飞刀精准无比地没入巨岩上那道天然的裂缝“咽喉”处，直没至柄！刀柄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一击必杀！
但这只是开始！演练继续！李寻欢身形不停，如同在刀尖上舞蹈，在狭窄的通道内穿梭腾挪，指尖飞刀连珠般射出！每一刀都刁钻狠辣，专打“残敌”的关节、手腕、脚踝等要害，不求毙命，只求瞬间瓦解其战斗力！刀光闪烁，如同死神的微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夺命的寒光。
而李寻安则稳守中路，青萍剑法展开，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青萍拂柳”，剑光绵密，将试图逼近的“攻击”尽数荡开，守得滴水不漏；“青萍撼岳”，偶尔爆发出雷霆万钧的一击，强行震开“敌阵”的密集防御，为李寻欢创造绝杀的机会！
兄弟二人，一守一攻，一正一奇，一稳一疾！李寻安的剑，是大开大阖的堂堂正正之师，是砥柱中流的不动磐石；李寻欢的刀，是神出鬼没的奇兵刺客，是决胜千里的致命一击。青萍剑的“柔、韧、绵、长”与小李飞刀的“快、准、狠、诡”完美结合，相辅相成，威力何止倍增！
攻时，如狂风暴雨，无孔不入！守时，如铜墙铁壁，水泼不进！
一时间，狭窄的山坳内，剑气纵横，刀光闪烁！青色的剑虹与银色的刀芒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岩石上不断出现新的刻痕，那是被凌厉气劲所伤！空气中弥漫着金铁破空的尖啸和内劲碰撞的低沉闷响！
汪小闲静静地看着，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为罕见的、一丝淡淡的赞许之色。他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与好友李慕白并肩作战的影子。
远处的龙啸云，看得虎目放光，忍不住用力一拍大腿，低吼道：“好！好兄弟！好厉害的合击术！哈哈哈！明日定叫那些魔崽子有来无回！” 只是那笑声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和酸楚。
郭嵩阳紧握铁剑，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兴奋与敬佩，暗自比较，发现自己若身处其中，恐怕撑不过十招。苏虹美眸流转，异彩连连，显然也被这精妙绝伦的配合所震撼。
林诗音和谢颜站在一起，看着场中那两道默契无比、如同阴阳交融的身影，眼中都流露出安心与骄傲的神色。
演练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兄弟二人仿佛不知疲倦，将各种可能遇到的围攻、偷袭、暗算等情形都模拟演练了数遍，直到配合得纯熟无比，心意相通，几乎达到闭着眼睛也能感知对方下一步动作的境界。
终于，李寻欢一声清啸，身形飘退三丈，稳稳落地。李寻安也同时收剑而立，气定神闲。山坳内瞬间恢复了寂静，只有夜风呼啸而过。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汗水浸湿了他们的鬓角，但眼神却比星辰还要明亮。经过这次酣畅淋漓的演练，连日来的紧张和压抑仿佛都随着汗水排出体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大的、并肩作战的信心和决心。
“大哥，你的青萍剑法，愈发精纯了。守势之稳，几无破绽。” 李寻欢由衷赞道。
李寻安微微一笑，拭去额角汗水：“二弟的飞刀，才是真正的胜负手。时机、角度、力道，已臻化境。为兄只是为你争取那出手的刹那而已。”
汪小闲缓缓走来，目光扫过二人，淡淡道：“青萍守正，飞刀出奇。正奇相合，阴阳互济。不错。明日之战，凶险异常，变数极多。切记，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临敌之际，需随机应变，心意相通，远胜任何固定套路。莫要执着于配合，而失了本心之灵动。”
“谨遵师伯（师父）教诲！” 兄弟二人齐齐躬身。
汪小闲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营地深处。
李寻欢抬头望向轮回谷方向，那巨大的黑影如同压在胸口的大石。但他心中却一片清明。大哥在侧，师父压阵，还有众多好友相助，纵是龙潭虎穴，又何惧之有？
他握紧了袖中的飞刀，冰冷的触感传来，让他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