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看着薇薇公主，内心震撼于这位年轻公主展现出的政治魄力与胆识。
在刚刚经历了克洛克达尔窃国阴谋、险些政权崩塌之后，寇布拉王不仅没有对外来强者产生过度警惕，反而敢于以国宾之礼、甚至可能是实际权位来挽留程墨。
这份胸襟和远见，让她暗自佩服。
然而，就在她以为程墨会有所回应时，她发现程墨那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宇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艾恩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跟随程墨时间不短，深知这位大人情绪极少外露，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意味着内心产生了明显的波澜。
而此刻，她竟然从程墨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为什么？
薇薇公主的邀请虽然大胆，但诚意十足，条件优厚。
对程墨大人而言，在阿拉巴斯坦这样的大国施展抱负，影响力远非普基可比……
大人为何会流露出不悦？
就在艾恩疑惑之际，程墨开口了。
“原以为在巴洛克工作室卧底了一段时间，公主殿下的天真程度，会减少一些。”
“现在看来，”程墨的视线扫过脸色骤变的寇布拉王、瞬间汗流浃背的奈克阿塔，以及脸色发白的薇薇，“是我太乐观了。”
薇薇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冷汗从额角渗出。
她不明白，自己真心实意的、甚至可以说是牺牲了部分王室尊严的隆重邀请，为何会引来对方如此直白的负面评价。
甚至像是……触怒了对方？
“大人……何出此言？”
薇薇的声音有些干涩，强忍着心中的慌乱和一丝委屈。
程墨没有直接回答薇薇，而是将目光转向寇布拉王。
“天启商会售出的技术也好，货品也罢，每一份定价，都是巴顿带着团队，调研了目标国至少十个城镇的市场承受力、民众收入和同类替代品价格之后，精确计算出来的。”
“确保在合理利润下，最大限度地惠及当地，这一点，寇布拉王应该清楚。”
寇布拉王连忙点头，虽然不明白程墨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这确实是事实。
“是，先生和天启商会的信誉与诚意，我们深有体会。”
天启商会的商品物美价廉，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席卷周边数十个国家。
程墨坐回了之前的位置，重新端起茶杯，动作从容，却让在场的其他人感觉空气更加凝滞。
“那么，在得到这些技术后，王国的工匠们……准确说，是王室直属工坊和几位大贵族旗下的工匠团队立刻开始了逆向工程和破解，试图掌握核心技术。”
“虽然以你们目前的技术积累，无法完全复刻，但已经做出了功能削减但原理近似的‘简化版’。我说得对吗，奈克阿塔大臣？”
此话一出，奈克阿塔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寇布拉王惊疑地看向自己的财政大臣：“奈克阿塔？这是真的吗？为何没有向我详细报告？”
奈克阿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陛下息怒！工、工匠们只是……只是抱着学习先进技术、提升我国自身工艺水平的想法进行研究！而且，那些简化后的版本，已经在部分贵族领地和王都周边试用，反馈……反馈确实不错，解决了不少问题！”
他艰难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程墨，试图辩解：“况且……况且我们向天启商会购买的设备数量终究有限，无法覆盖全国，自行研究生产，也是为了更快惠及民众……”
一旁的艾恩听到这里，眉头也皱了起来。
“奈克阿塔大臣，根据我们商会得到的数据，贵国工坊生产的简化版，其最终摊分到民众手中的成本，并不比直接从我们商会进口的同效能产品低。”
“甚至因为小规模生产和贵族渠道加成，反而高出约一成半。而耐用性却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薇薇公主见状，急忙解释，试图缓和：“艾恩小姐，程墨大人，大规模引进和部署确实需要时间规划，民众也需要一个适应新事物的过程。我们推广简化版本，也是想先让大家熟悉，为后续全面铺开做准备……”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但在程墨冰冷的目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程墨放下了茶杯，瓷器与木桌接触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议事厅里格外刺耳。
“准备？” 程墨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是为了给全面铺开做准备，还是为了保证王都核心区、各大贵族封地的技术领先优势和既得利益不受冲击。
“同时，将成本更高、质量更差的简化版作为一项新商品，通过王室和贵族控制的渠道卖给急需的普通民众，既赚取了利润，又控制了技术扩散的速度和范围，还能美其名曰‘让民众逐步适应？”
他每说一句，寇布拉王和薇薇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奈克阿塔更是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说到底，你们引进技术，首先考虑的不是如何以最快速度、最低成本惠及所有在干旱中挣扎的国民，而是如何利用它巩固统治、满足利益集团的胃口。”
此刻，艾恩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程墨为何会生气。
程墨生气，并非因为阿拉巴斯坦私下研究技术，这在商业合作中常见。也并非完全因为对方想挖角他。
他愤怒的根源在于——他从阿拉巴斯坦王室此刻的行为模式中，看到了与克洛克达尔事件本质相似的、更深层次的“虚伪”与“短视”。
他们口口声声为了国家、为了人民。
但行动的核心逻辑，仍然是维护自身阶层利益的“小算盘”。
程墨的目光重新锁定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薇薇公主。
“公主殿下，你以为你卧底巴洛克工作社，冒着生命危险搜集罪证，是什么可歌可泣的壮举吗？”
“程墨大人！”
奈克阿塔听到这里，即便恐惧，也忍不住抬头，硬着头皮为公主辩护。
“请您慎言！公主殿下她是为了阿拉巴斯坦的黎民百姓，冒着天大的风险深入敌营，这是何等无私的奉献！”
“您可以批评王国的政策，但请不要侮辱公主殿下的这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