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走进公司大厅时，前台正在更换新的访客名单。保安递给他一份昨夜的值班记录，他快速扫了一眼，目光在记者己的名字上稍作停留——后面标注着凌晨两点离开。
他没有作声，径直走向二楼。
经过宣传部办公室时，他停下了脚步。门虚掩着，记者己正伏案整理文件，手边放着半杯早已凉透的茶。桌上堆满了打印资料，最上面那份标题是《通信卫星研发历程初稿》，旁边贴着一张黄色便签，上面工整地写着：标题不能夸张，内容必须真实。
陈默转身走向茶水间。
几分钟后，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轻轻放在了记者己的工位上，杯底压着一张纸条：昨天的数据分析很准。字迹干净利落，没有署名。
记者己抬起头时，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上午九点整，宣传小组准时开会。
陈默坐在主位，翻开笔记本，开门见山：从今天起，记者己正式加入团队，负责对外传播策略。
有人低头翻看笔记，有人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会议室里无人发言，但空气明显变得微妙。
他的任务不是美化我，陈默继续说，也不是撰写什么英雄故事。而是要让公众听到真实的科技声音。
他转向记者己，第一篇稿子，写通信卫星的研发过程。不许用这类词汇，也不要提及我的个人生活。只谈技术，谈人如何把事做成。
会议结束后，记者己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
他对着空白的文档凝视了许久。
手指在键盘上犹豫地敲下一行标题：《天才科学家的科技报国路》。删除。再写：《一颗卫星背后的十年》。又删除。
最后，他关闭文档，起身走向档案室。
陈默给了他一批实验日志的复印件。纸页已经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看到一行娟秀的手写小字：做科研不是为了出名，是为了国家能挺直腰杆。
他坐下来，重新开始撰写。
这一稿不再刻意追求爆点。他如实记录了农村青年考上大学的艰辛，实验室里通宵调试设备的夜晚，国外公司开出高薪却遭拒绝的对话。他甚至直接引用了一句原话：如果技术都拿去换钱，谁来守底线？
编辑审阅初稿后皱起眉头：太平淡了，读者不会感兴趣。
记者己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问：内容真实吗？
真实。
那就发。
稿件上线当天中午，相关话题悄然登上热搜。
#这才是我们应该追的星#
#别再黑他了，看看人家做了什么#
评论区迅速分成两派。有人质疑这是洗白手段，也有人转发支持：原来我们身边真有这样的人。
苏雪在食堂读到了这篇报道。
她用完午餐，将餐盘送回回收处，径直走上二楼，轻轻敲响了陈默办公室的门。
门没有锁。
她走进去，将一份打印好的文章放在桌上，轻声说：比之前的造谣文章强多了。
陈默正在审阅一份材料，闻言抬起头。
你觉得如何？他问。
事实本身就具有力量。她说，只要你不说假话。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笑，但气氛明显缓和下来。
苏雪离开后，陈默站起身，顺手拿起外套，朝宣传部走去。
记者己正在修改下一版方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陈默站在面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给你的。
他接过杯子，感受到恰到好处的温热。
科技需要真实的声音，陈默说，你做到了。
记者己低下头。纸页被微风吹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喉结轻轻滚动，声音有些沙哑：陈教授，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不用谢我。陈默倚在桌边，是你自己愿意改变。
我知道以前做错了。记者己抬起头，那些标题......我不该那么写。
人都会犯错。陈默说，重要的是如何弥补。
我会一直写下去。记者己说，写真相，不写噱头。
陈默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陈教授。记者己忽然叫住他，下周有个科技论坛，主办方邀请您发言。他们希望您谈谈个人成长经历
我说过不谈论私生活。
但很多人想了解您。记者己顿了顿，不只是成果，还有您为什么能够坚持。
陈默停下脚步。
那你准备个提纲。他说，还是那条原则——不说假话，不煽情。
好的。
另外。陈默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个灰西装的事，你也跟进一下。查查背景，别让人混进来。
明白。
下午三点，记者己坐在电脑前，打开一个新的文档。
标题栏写着四个字：舆论护盾。
底下第一行注明：建立可信传播链，抵御恶意攻击。
他翻出通讯录，在备注栏添加了一条：【灰西装，预约见面，身份待核实】。
窗外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键盘左侧。他伸手调整了一下位置，挡住刺眼的反光。
手指在键盘上敲下第三行字：信任一旦打破，重建就得用十倍力气。
刚保存完文档，手机震动起来。
是一条新消息。
你写的那篇，我看了。
写得不错。
但我更想知道，你是真心这么认为，还是仅仅在奉命行事。
记者己盯着屏幕，没有立即回复。
他把手机轻轻扣在桌上，起身去接了杯水。
回到座位时，他在便签纸上写下几个字：【回答要慢，思考要真】。
然后才开始打字回复：
我以前靠流量活着。
现在我想靠内容活着。
这篇不是任务，是我第一次为自己写的。
发送成功。
几秒钟后，对方回复了一个字：
他松了口气，继续撰写第二篇稿子的提纲。
楼下传来打卡下班的提示音，走廊渐渐安静下来。
他没有离开，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旧笔记本。封面写着采访记录，里面全是过去撰写的负面报道草稿。他一页一页地翻阅，最后停留在一篇题为《情史混乱？科学天才的背后真相》的未发表稿件上。
他小心地撕下这一页，仔细折好放进衣兜。
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分，陈默抵达公司时，发现门口放着一个文件夹。
没有署名，只有三个字：给您的。
他拿进办公室，打开一看，是近期所有关于他的网络言论汇总，按时间顺序排列，每一条都标注了来源、传播路径和影响力指数。最后附了一张表格：《潜在风险人物清单》。
灰西装排在首位，后面写着两行小字：
自称港城投资代表，预约合作洽谈。
经查，其提供执照编号为空，关联公司注册地异常。
陈默合上文件夹，走到窗边拨通电话。
公安辛。他说，帮我查一个人。
他报出那个执照编号。
有问题就抓。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
陈默挂断电话，将文件夹放在办公桌右上角。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支笔，在清单下方画了一道清晰的横线。
笔尖深深划过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