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望着这熟悉的景象,心中并无复仇的快意,只有隐隐的痛楚蔓延。
做完这一切,她离开了这片死亡之地,一刻也不愿多留。
临走前,红月放了一把火,将所有痕迹烧得干干净净,一切尽数化为灰烬。
那是红月第一次施展傀儡术。这本是赤狐五百岁时由族中长老亲授的秘术,而红月仅二百岁,无人传授。
此外,修习此术需与厉魂缔结契约方可施展,红月却略过这一步,直接从地狱召来亡魂,足见她天赋非凡。
初次施展便有如此威力,无疑是血脉觉醒的征兆。
在经历彻骨之痛、心死一次之后,她的赤狐血脉终于苏醒。只可惜,该守护的未曾守住,该报的仇也未能得报。
……
“这就是赤狐一族遭灭族的原因吗?”飞羽听完红月的叙述,低声自语。
他想不通,为何来到人间的赤狐族,结局如此凄惨。
赤狐的眼睛怎会对成仙有所助益?凡人妄想成仙,不修心法,只求外丹,根本是痴人说梦。
就因这样一个荒唐的提议,整个赤狐族便遭灭顶之灾,实在不可原谅!
赵高、嬴政——飞羽将这两个名字牢牢刻在心里。当初张良取走赵高财物时,他还曾为赵高惋惜,如今看来,那人死不足惜。
“红月,别难过,我们要为死去的赤狐族人报仇!”飞羽语气坚决。
见红月心如死灰的模样,他不知如何安慰,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用仇恨点燃她心中的火焰,让她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报仇?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嬴政和赵高。”说到这里,红月情绪有些激动,甚至带着几分不甘。
“但我一次次失败,他们的守卫太严密,我根本无法接近。”
“只要你愿意,我会帮你。如今我跟随一个人,他的目标就是推翻嬴政,诛杀赵高。若你愿意加入我们,便可并肩作战,共同对敌。”飞羽郑重说道。
红月静静凝视飞羽,似要望进他眼底深处。
只要你信我。飞羽迎上她的目光,字字清晰。
当真?红月轻声问。
自然。引领我走出传承之路的那位,以其能力,定能颠覆秦朝。
红月垂眸思忖。单凭己身对抗强秦,无异于螳臂当车。若与飞羽同行,或许真能成事。方才交锋中,她已见识到飞羽的实力,能令他甘心追随之人,必更非凡。
或许,该再赌一次信任。
自离开金谷,她便似无根浮萍。不知温饱何继,不懂人间钱帛。幸得傀儡术傍身,扎两个稻草人劫掠过客,勉强维生。
这般浑噩度日,如何能向嬴政赵高复仇?飞羽递来的橄榄枝,或是转机。胜则雪恨,败亦无妨——她早已一无所有。
红月眸光坚定,我随你去。但赵高需由我手刃。
飞羽握住她的手,眼底翻涌着恨意,杀他太过仁慈。炼为傀儡,永世不得超生方解此恨!
红月重重点头。同族气息相闻,最知彼此心念。
现下我要前往琅琊积蓄势力。飞羽道。
红月裙裾轻旋,银铃在风中叮当作响。粉色身影倏忽消融于夜色,飞羽伸手欲挽,却只触到虚空。
正惊疑间,铃声再起。那抹粉裳踏月而归,俯身从他足边拾起一个布偶。
“这才是真正的我,”红月浅笑嫣然,“请务必当心,我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未来才有无限可能。”
飞羽望着红月,嘴角扬起温柔弧度:“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并肩同行的伙伴了。月儿——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红月抬手轻扬,腕间银铃发出清脆声响,“让我们启程前往琅琊吧。”
飞羽牵起红月的手,两人身影一高一矮,身着蓝粉双色衣衫,朝着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琅琊所在之处并肩行去。一年后,这里将崛起一股足以颠覆秦王朝的强大势力。
红月未曾告诉飞羽的是,赤狐之眼确实拥有生死 白骨的神效,更能令人长生不老。但并非所有赤狐都具备这种能力,唯有她这只诞生于血月之夜的赤狐,双眸汲取了血月精华,其中蕴含的力量足以移山倒海。
这个秘密,赵高同样知晓。不仅红月想要赵高的性命,赵高也始终觊觎着她这双珍贵的眼睛。
长城之上。
张良大胜归来,嬴政龙心大悦,等不及返回咸阳,直接在长城军营设宴庆功。
张良这次没有推辞。他先前婉拒了嬴政的大量封赏,若再推脱这场庆功宴,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嬴政将排场操办得极尽奢华,所有规格皆按最高标准置办,即便身处边塞,该有的仪式一样不少。
蒙恬与麾下将士在帐外开怀畅饮,抱着酒坛纵情豪饮。划拳声、碰杯声与蒙恬爽朗的笑声交织成片,在帐内清晰可闻。
张良轻抿杯中酒,觉得这场庆功宴实在乏善可陈。那些反复献演的舞蹈,早已令他感到厌倦。
“子良是否觉得这些舞姬技艺不佳?”嬴政察觉到张良的兴致缺缺。
“并非如此。”张良虽心生腻烦,却不敢直言。以嬴政的性子,恐怕会当即问罪舞姬,“臣只是觉得,边关大漠的苍茫气象,与这般柔媚的舞姿不太相称。”
“原来如此。”嬴政放下酒爵,“既然子良想看些特别的,不如欣赏一段美人舞剑?”
张良颔首应允。
嬴政挥手屏退舞姬。只见一名红裳女子面覆轻纱,执剑入帐。她向嬴政行礼后,转眸深深看了张良一眼。
乐师奏响新曲,不再是先前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而是充满杀伐之气的破阵乐章。
红衣女子翩然起舞,手中软剑如游龙惊鸿。柔美舞姿与凛冽剑光完美交融。
“子良啊,”嬴政欣赏着剑舞,感慨道,“这位可是千金难求的绝世舞姬。今日朕能得见此舞,还是托了你的福分。”
“陛下何出此言?”张良不解。嬴政贵为天子,怎会有求不得之事?想观舞时,世人自当争相献艺以求圣眷,何需借臣子之光?
“子良有所不知,这位绝世舞姬的一舞向来难得一见,除非她心甘情愿,否则无人能够强求。今日她愿为子良献舞,朕也跟着沾光,享了眼福。”嬴政含笑说道。
张良凝望那舞姬,只见她身姿轻盈,红衣翩跹,举手投足间蕴藏着惊人的力道。
舞姬挥剑而出,剑气如赤莲绽放于空,袖中飞出一道红绫,绕体而舞。她足尖轻点,踏绫腾空,软剑回旋,直指半空中的红莲剑气,一剑将其击得四散。
四溢的剑气撼动军帐,簌簌作响。
这般犀利的剑气,哪里像是舞姬,分明是一位剑术高手。
张良心念刚动,那红衣舞姬已调转剑锋,直刺而来。张良警觉,瞬息间离席后撤,同时一脚踢翻桌案。
舞姬剑势未收,径直劈开桌案,一分为二。
嬴政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侍卫纷纷上前,欲围捕红衣舞姬。她却攻势不停,再度袭向张良。
张良侧身避过来剑,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其扭至脱臼。
舞姬竟毫不慌乱,退后半步,换手持剑,又奋不顾身地扑来。张良不再留情,近身擒拿,将她另一只手腕也卸下关节。舞姬痛呼一声,长剑坠地,铮铮数响后归于寂静。
此刻,她已全无威胁,只静静立在原地,一身红衣,望向张良的眼神平静无波。
张良上前揭开她的面纱,冷冷问道:“何人指使你?”
那确是个极美的女子,不是秋水般的温婉,也不是戎装的英气,而是一种绝世红颜的锋利之美,带着几分倔强。
舞姬不答,反而别过脸去,淡淡说道:“你既胜了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谁派你来行刺?”张良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无人指使,”舞姬轻笑,“是我自己的心意让我来的。”
张良自是不信,手上又添了几分力道。
“你可知从前看过我跳舞的人,都是什么下场?”舞姬望着他,唇边带着讥诮。
张良望向嬴政。嬴政答道:“似乎……都死了。”
舞姬注视着张良,继续说道:“我要嫁的人,必是盖世英雄。一剑便死的庸人,不配看我起舞。这是每个虞姬的宿命——寻找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
虞姬,是天生的舞者,为舞而生。她们诞生于天地之音,当昆仑天梯连通天地之时,音律交汇,虞姬便应运而降。
她是音律之精灵,世代单传。她们唯一的使命,就是寻到未来的帝王,然后,嫁予他为妻。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虞姬本应追随项羽,大约是被项羽所收服。但今时不同往日,张良先遇到了她,项羽便再没有机会了。
何况,即便项羽得到虞姬,最终仍败于刘邦之手,自刎于乌江,虞姬亦随之而去,后世再无她的踪迹。
“你是虞姬?”张良开口,“我听说过你。放心,这一次,你没有选错人。”
虞姬静默地看着张良,久久不语。她的双手已被张良折至脱臼,此刻如同困兽,再难反抗。
不过,这本就是她自己所选之人。或许,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她听闻张良不费一兵一卒便逼退匈奴,令他们百年不敢再犯中原,心中好奇:能成就如此壮举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于是她主动请求前来献舞。见到张良时,觉得他看起来平平无奇,便大胆出手试探。若张良接得住,说明她未选错;若接不住,她大可另寻他人。
她希望张良正是那个人——因为那个时刻,即将到来。
未料张良不仅轻松接下她的攻击,更卸去她双腕关节,令她再无反抗余地。
那一刻,她心中对这个男人,生出了一丝欣赏。
她是虞姬,感天地灵气而生的精灵,寻常人物入不了她的眼,就连嬴政在她看来,也不过凡人一个。
“这一次,我没有选错人?”虞姬望向张良,问道。
“没错,”张良松开扣住她下巴的手,语气坚定,“这一次,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