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囚笼中的圣女
溃败。
不是形容。
是事实。
当阳光重新刺破黑暗。
照亮阿尔卑斯山谷的时候。
曾经那片由数万圣光骑士组成的金色海洋。
已经不复存在。
只剩下一片被鲜血与碎肉浸透的焦土。
还有。
数百名跪在地上，精神彻底崩溃的幸存者。
乌列还站着。
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破败的石雕。
他手中的圣剑断了。
身上的铠甲布满了裂痕。
那双曾经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眸。
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灰色的麻木。
他看着那个男人。
看着他抱着他们曾经的圣女。
像抱着一个无足轻重的战利品。
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黑暗的，罪恶的浪潮之中。
他没有再下达任何命令。
也没有再说一句任何话。
他就那样站着。
直到那片黑色的潮水，带着他们的新王。
彻底消失在雪山的尽头。
山谷的风，吹过。
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
一名幸存的圣殿骑士团副官。
踉跄着走到乌列的身边。
他嘴唇哆嗦着，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
“大骑士长…”
“我们…我们…”
他想问。
我们该怎么办。
可他问不出口。
乌列缓缓地转过头。
那张隐藏在破损面甲下的脸。
在短短一个小时内。
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回去。”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把这里发生的一切。”
“一字不漏地。”
“报告给冕下。”
说完。
他扔掉了手中那半截断剑。
转身。
迈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双腿。
一步一步地，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
不再是那个高大如铁塔的，神在人间的刀锋。
只是一个，信仰崩塌后，被彻底掏空了所有精气神的。
可怜的。
失败者。
…
圣血古堡。
这座盘踞在阿尔卑斯山主峰之上。
已经存在了上千年的古老建筑。
它的外表，在风雪的侵蚀下，显得有些斑驳。
但它的内部。
却奢华得，如同神只的宫殿。
地面铺着不知名的，温润如玉的黑色石板。
墙壁上悬挂着描绘着各种堕落与狂欢场景的巨幅油画。
穹顶之上，没有灯。
却点缀着无数，如同星辰般，散发着幽幽紫光的晶石。
将整个古堡，都笼罩在一种，神秘而压抑的，紫色的光晕之下。
孙二狗抱着安洁莉亚。
走在空旷，寂静的回廊里。
他的脚步声很轻。
却在这片诡异的宁静中，回荡出，清晰的，令人心悸的回音。
莉莉丝，像一个最忠诚的影子。
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看着主人怀中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圣女。
此刻却像一只折翼的白鸽，昏迷不醒，任人宰割。
她那双紫罗兰色的美眸中，闪烁着嫉妒与残忍交织的复杂光芒。
“主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要把她，关进血池吗？”
血池。
是古堡最深处的地牢。
那里囚禁着莉莉丝收集来的，无数拥有特殊血脉的“储备粮”。
任何生物被扔进去。
都会在无尽的痛苦中，被慢慢吸干每一滴血液。
“不。”
孙二狗的脚步没有停。
“那太浪费了。”
他淡淡地说道。
“一件刚到手的玩具。”
“总要先，好好欣赏一下。”
“看看它，到底，哪里有趣。”
说着。
他停在了一扇，由某种不知名的，漆黑的金属铸造的，巨大无比的门前。
门上，没有任何花纹。
只有最纯粹的，最冰冷的，令人感到窒息的黑暗。
门，无声无息地，自动打开了。
露出了门后，那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
地板，墙壁，天花板。
所有的一切，都是用一种，仿佛会发光的，圣洁的白色大理石砌成的。
房间的中央。
是一张同样纯白的，柔软的，巨大无比的圆床。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里看起来。
不像一间囚室。
更像一间，为最圣洁的处女，准备的祈祷室。
可当孙二狗走进去的瞬间。
这个房间里那股，虚假的，圣洁的气息。
瞬间就被他身上那股，霸道的，不容置疑的，属于魔王的气场。
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随手将怀里的安洁莉亚。
扔在了那张巨大的圆床上。
就像扔掉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
安洁莉亚那具柔软的身体，在床上弹了两下。
然后，一动不动。
她那头已经失去所有光泽的，干枯的白发。
散落在纯白的床单上。
让她看起来，更加苍白，更加脆弱。
“主人，您这是…”
莉莉丝看着这间奇怪的房间，有些不解。
“嘘。”
孙二狗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拉过房间里唯一的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同样纯白色的椅子。
就那么坐在了床边。
翘起了二郎腿。
用一种，充满了审视与玩味的目光。
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还在昏迷的女人。
仿佛在欣赏一件，他刚刚得到的，完美的艺术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安洁莉亚那长长的睫毛，终于，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如同蔚蓝天空的眼眸。
此刻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洞的死灰色。
她看到了，一片纯白的天花板。
感觉到了，身下那柔软的触感。
也感觉到了。
自己体内，那空空如也的，死寂。
圣光，消失了。
与神的联系，被彻底斩断了。
她现在，只是一个，比普通人还要虚弱的凡人。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无数混乱的，破碎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翻滚。
然后。
她看到了。
坐在床边，那个男人。
那个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容。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东方男人。
轰！
所有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
瞬间，冲垮了她那片刻的茫然。
战场上的溃败。
同伴的死亡。
信仰的崩塌。
以及，那个男人，用一根手指，就轻易抹去了她最终审判的，那份，令人窒息的，绝对的绝望。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
像一只被猎人逼到了角落的，瑟瑟发抖的兔子。
她想逃。
可是，这个巨大的房间里，除了床，和这个男人。
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醒了？”
孙二狗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
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睡得好吗？”
安洁莉亚没有回答。
她只是用那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你…你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
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哀求。
“我？”
孙二狗笑了。
他站起身。
缓缓地，向她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安洁莉亚那脆弱不堪的心脏上。
“我不想做什么啊。”
他走到了床边。
弯下腰。
伸出手。
那只曾经点化魔剑，抹去军团的手。
轻轻地，挑起了一缕，她那干枯的白发。
放在鼻尖，闻了闻。
“你看。”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玩味。
“我现在，没杀你。”
“也没，像你想的那样，对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聊聊天？
安洁莉亚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魔鬼的行为逻辑。
“聊什么？”
她下意识地问道。
“聊聊，你的神。”
孙二狗松开了她的头发。
直起身子。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老师在教导无知学生般的，冰冷的，残忍的平静。
“你不好奇吗？”
“为什么，你燃烧了灵魂，献祭了一切，所换来的‘最终审判’。”
“连我的衣服角，都碰不到？”
安洁莉亚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问题。
像一把最锋利的刀。
狠狠地，插进了她那片，名为“信仰”的废墟之中。
然后，用力的，搅动。
是啊。
为什么。
“因为。”
孙二狗，没有等她回答。
他直接，给出了那个，最残酷的答案。
“你的神，是个废物。”
“不…”
安洁莉亚本能地，发出了虚弱的反驳。
“你胡说…神是…全能的…”
“全能？”
孙二狗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
“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挣脱牢笼的囚犯。”
“一个只能躲在阴暗的地下，靠着偷窃来的，残缺不全的力量，苟延残喘的老东西。”
“也配，叫‘全能’？”
“你…你怎么会知道…”
安洁莉亚彻底呆住了。
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骇然。
囚犯。
地下。
这些词语，像一道道闪电。
劈开了她脑海中，最深处的，那个她从来不敢去触碰的禁忌。
“我为什么知道？”
孙二狗笑了。
“因为，我见过他啊。”
“就在不久前。”
“我好心地，想拉他一把。”
“让他从那个，又冷又湿的破地方，出来透透气。”
“可惜。”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
“他太胆小了。”
“他宁愿，抱着他那点可怜的，发了霉的家当，继续当他的囚犯。”
“也不敢，出来看看，外面真正的世界。”
孙二狗的每一句话。
都像一颗，足以摧毁她整个世界观的炸雷。
在安洁莉亚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她一直以为。
教皇冕下，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梵蒂冈的圣地，是神国在地上的投影。
可现在。
这个男人却告诉她。
她信仰了一辈子的神。
只是一个，被囚禁在梵蒂冈地下的，可怜虫？
这太荒谬了。
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不…这不是真的…”
“你在骗我…”
她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混合着绝望与迷茫。
“我骗你？”
孙二狗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有那个必要吗？”
他伸出手。
轻轻地，抚摸着她那苍白的，流着泪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柔。
却让安洁莉亚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你现在。”
“是我的猎物。”
“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我想让你生，你便生。”
“我想让你死，你便死。”
“我想让你，用你这具，曾经最圣洁的身体，去取悦最低贱的血奴。”
“你也，无法反抗。”
“对于你这样，一个已经，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可怜的猎物。”
“我，需要用谎言，来欺骗你吗？”
冰冷的，残忍的，不容置疑的现实。
被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血淋淋地，撕开。
摆在了安洁莉亚的面前。
安洁莉亚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那双死灰色的眼眸，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光亮。
是啊。
他说的，都是对的。
现在的自己。
只是他笼中的一只鸟。
砧板上的一块肉。
他根本，不屑于，对自己说谎。
那么。
她信仰了一辈子的，那道光。
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孙二狗收回了手。
他很满意，她现在的表情。
那种，从灵魂深处，彻底放弃了所有希望与挣扎的，绝对的麻木。
这才是，一件好的艺术品。
该有的样子。
“好了。”
他重新坐回了那把椅子上。
“今天，就先聊到这。”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仔细地，想一想。”
“你过去的人生，到底，有多可笑。”
“也想一想。”
“你未来的命运，又会，有多精彩。”
说完。
他站起身。
头也不回地，向着那扇黑色的金属大门走去。
莉莉丝，也跟了上去。
在离开前。
她回头，用一种，充满了怜悯与快意的目光，看了一眼，床上那个，如同人偶般的女人。
然后，大门，在她们身后，无声地，关上了。
整个纯白色的房间。
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发疯的，绝对的寂静之中。
只剩下安洁莉亚。
一个人。
躺在那张巨大而冰冷的床上。
睁着那双，空洞的，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的，死灰色的眼睛。
看着那片，同样苍白的，令人绝望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