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皇权之觎
魏公公那尖细而缓慢的嗓音,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然钻入沈墨轩的耳中,缠绕上他的心脏。
“你母亲……以及你沈家满门,真正死因的消息。”
这句话,仿佛拥有某种魔力,瞬间让沈墨轩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平静冰消瓦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一股混杂着震惊、仇恨、压抑了多年的巨大痛苦和熊熊燃烧的探究欲的火焰,在他眼底深处轰然炸开!
母亲!沈家满门!那场突如其来、被定性为“江湖仇杀”或“意外火灾”的灭门惨祸,始终是他心底最深、最痛、最无法释怀的谜团与伤疤!这些年他暗中调查,线索却总是断在关键之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掩盖真相。如今,这个来自深宫、明显代表着一股极其可怕势力的宦官,竟然主动提及此事!
海石等人也瞬间绷紧了身体,他们跟随沈墨轩多年,深知此事对他的意义,也明白这可能是对方精心准备的、直击软肋的毒计!
沈墨轩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惊涛骇浪,目光死死锁定魏公公那张阴鸷的脸,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魏公公……此言何意?沈某洗耳恭听。”
魏公公似乎很满意沈墨轩的反应,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深了几分。他慢悠悠地走到主位坐下,却没有立刻回答沈墨轩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沈公子近日在云州翻云覆雨,以‘联合交子’力挫周世昌,更得了疍民、马帮乃至陈砚舟那老顽固的鼎力相助,可谓风头无两,少年英杰啊。”他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水榭中回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品评意味,“更难得的是,沈公子年纪轻轻,便已深谙‘富国之术’。这交子流通,聚拢民间散银,便利商贾货殖,若推行得法,实乃充盈国库、稳固江山社稷的良策。宫中几位‘贵人’,对沈公子之才,也是……赞赏有加。”
宫中贵人?赞赏?
沈墨轩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公公过奖。沈某所为,不过是为求自保,便利商旅,当不起‘富国之术’的谬赞。”
“当得起,自然当得起。”魏公公摆摆手,三角眼中精光闪烁,“只是,沈公子可知,这‘富国之术’,握在谁手中,为谁所用,才是关键?若只为区区商贾牟利,或是与曹国舅那等目光短浅之辈争一时长短,岂非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诱惑与威胁交织的意味:“咱家今日前来,便是代表宫中一位极尊贵的‘贵人’,给沈公子指一条明路。”
来了!真正的意图!
沈墨轩屏息凝神。
“只要沈公子愿意,将这‘联合交子’之利,与‘贵人’共享……不,是为‘贵人’效力,将这生财妙法,用于‘贵人’所需之处。”魏公公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那么,之前种种‘误会’,皆可一笔勾销。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加官进爵,易如反掌。莫说区区一个苏家女儿的婚事,便是‘贵人’亲自赐婚,也无不可。甚至……追查沈家旧案,还你母亲和沈家满门一个‘公道’,也未尝不能商量。”
赤裸裸的收买!用权力、财富、婚姻,甚至血仇的真相作为筹码!
而且,他特别强调了“为‘贵人’所需之处”。联想到西北边军那笔来路不明的巨额黄金,联想到赤焰颠覆国本的阴谋,这位“贵人”的身份和目的,简直呼之欲出!这绝非普通的皇室成员或贪财的太监,其野心,恐怕比曹国勇更加可怕!
魏公公见沈墨轩沉默,以为他在权衡,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继续加码,语气却陡然转冷:“当然,‘贵人’的善意,也需要沈公子的‘诚意’来交换。除了交子之利,还有一人……‘贵人’也很感兴趣。”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
“慕容惊鸿。”
果然!慕容前辈不仅是赤焰的眼中钉,也成了这宫中“贵人”的猎物!
“沈公子只需将慕容惊鸿,完好无损地交给咱家。”魏公公盯着沈墨轩的眼睛,笑容变得森然,“那么,之前所说的一切承诺,即刻兑现。沈公子从此便是‘贵人’的心腹,前途不可限量。反之……”
他没有说完,但水榭内外陡然增加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之气,已经说明了一切。四面八方隐隐传来的、极其轻微却训练有素的呼吸和兵刃摩擦声,表明这水榭早已被重重包围!这是一场不容拒绝的“邀请”!
妥协,交出慕容惊鸿和金融利器,便可一步登天,获得查清血仇、迎娶芷瑶的坦途。
拒绝,则立刻与这帝国最顶尖、最隐秘的权力为敌,不仅自身难保,沈家旧案永沉海底,苏芷瑶的命运,慕容惊鸿的生死,乃至所有追随他的人,都可能万劫不复!
这是沈墨轩迄今为止,面临的最艰难、最残酷的选择!一边是个人和家族的血仇、挚爱的幸福、唾手可得的权势;另一边,是道义、是并肩作战的盟友、是可能关乎天下苍生的真相与责任。
水榭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海石等人额头青筋暴起,手已按在刀柄上,只待沈墨轩一声令下,便拼死血战。
魏公公好整以暇地品着茶,似乎笃定沈墨轩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在他看来,一个商人,哪怕有些才智和武力,在真正的皇权诱惑和碾压面前,又能有多少坚持?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如铅。
沈墨轩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母亲温柔的笑容和最后那场大火中的惨叫;闪过苏芷瑶含泪决绝的“我等你”;闪过慕容惊鸿重伤归来时那疲惫却坚定的眼神;闪过陈砚舟呕血昏迷前的嘱托;闪过磐叔、巴图、李东主那些质朴而信任的面孔;也闪过西北可能因军饷问题而动摇的边关,和泉州那深不见底的漩涡……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挣扎、痛苦、犹豫,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没有回答魏公公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魏公公口中的‘贵人’,可是对泉州……也颇为关切?”
魏公公眼神微微一凝,没想到沈墨轩会突然提及泉州,但他反应极快,皮笑肉不笑地道:“‘贵人’心系天下,四海之事,自然关切。沈公子何出此问?”
沈墨轩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七彩珊瑚树失窃,沈家被诬,想必也是‘贵人’的手笔,或是‘贵人’麾下某位得力干将的杰作吧?目的,无非是一石三鸟:阻止我完成苏家婚约,断我海外财路,最好还能将我引入泉州,或擒或杀,永除后患。”
魏公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三角眼中寒光更盛。
沈墨轩站起身,目光如炬,直视魏公公:“回去告诉你家‘贵人’。”
他声音清晰,字字铿锵:
“沈某的‘富国之术’,只为便利天下商民,不为任何人中饱私囊、祸乱江山!”
“慕容前辈,是我的盟友,谁想动她,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沈家血仇,我自会查清,不劳‘贵人’费心!”
“至于苏家婚事……”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至极的弧度,“我沈墨轩想要的,自会亲手去取!无论是七彩珊瑚树,还是周世昌的产业,亦或是……其他的东西!”
“好!好!好!”魏公公连说三个“好”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杀机毕露,“沈墨轩,你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那就别怪……”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墨轩突然从怀中掏出那半枚染血的【风霆】虎符,轻轻放在了桌面上。玄铁虎符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神秘的光泽。
“另外,”沈墨轩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重锤敲在魏公公心头,“告诉‘贵人’,他或者他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赤焰’朋友们,若还想找到另外半枚钥匙,或者开启他们梦寐以求的‘宝藏’,最好……先想想清楚,与我为敌的代价。”
魏公公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半枚虎符,瞳孔剧烈收缩!显然,他认出了此物,并且深知其重要性!沈墨轩不仅拒绝了招揽,更亮出了一张他意想不到的、足以让对方投鼠忌器的底牌!
“你……”魏公公的脸色变幻不定,惊疑、愤怒、忌惮交织。他万万没想到,沈墨轩不仅骨头硬,手里竟然还握着如此关键的筹码!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局势一触即发之际,水榭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奔跑声和呼喊声:“魏公公!魏公公!大事不好!京里……京里传来八百里加急!北狄……北狄大军异动,前锋已逼近雁门关!陛下震怒,急召文武大臣连夜入宫议事!宫里……宫里让您立刻回去!” 边关危急!突如其来的军情,如同一声惊雷,暂时劈开了水榭内凝固的杀机!魏公公脸色剧变,狠狠瞪了沈墨轩一眼,又贪婪而不甘地瞥了一眼桌上的虎符,咬牙道:“沈墨轩,今日之事,暂且记下!咱家……改日再来讨教!我们走!” 他再也顾不上沈墨轩,带着手下匆匆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沈墨轩缓缓收起虎符,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冰冷。他知道,暂时的危机解除了,但真正的风暴,随着北狄的异动和宫中“贵人”的彻底暴露,才刚刚开始!而就在这时,秦昭雪派来的心腹也悄然潜入水榭,带来了另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公子,秦风刚刚收到楼内最高等级的密报——听雨楼主……失踪了!最后出现的地点,正是……泉州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