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放心,将军跟本座说过,本座自然明白。”
符玄毫不犹豫地应下,语气笃定。
“此事关乎先生一家的安宁,本座自然会守口如瓶。仙舟之上,人心复杂,低调行事总是稳妥些。”
她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也理解伊卡洛斯的顾虑,并未多问,只将这份秘密妥帖记下。
伊卡洛斯心中大石落地,再次拱手致谢。
“多谢太卜大人体谅。”
测算已毕,他归心似箭,只想尽快回到鳞渊境,将这消息告诉遐蝶,让她也放下心来。
穷观阵的蓝光如潮水般缓缓退去,阵纹的幽光渐渐黯淡,最终归于沉寂,大殿内又恢复了最初的肃穆。
伊卡洛斯刚迈出两步,迫不及待想要折返鳞渊境的脚步便被符玄的声音唤住。
“先生且慢。”
符玄快步上前两步,语气沉稳,“太卜司与鳞渊境之间的路径颇为复杂,多有岔路,本座差一个人送您回去,也省得您走冤枉路。”
伊卡洛斯的路痴,景元前些天特意跟她提过,让她留心一下。
伊卡洛斯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符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他深知自己的路痴性子——仙舟罗浮的路径本就错综复杂,更别提他这么久没回来,若让他独自返程,恐怕真要走到天黑都未必能找到归途。
这般好意,他索性坦然应下,不再逞强。
“多谢太卜大人费心。”
符玄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领着伊卡洛斯走出太卜司的中央平台。
途经卜者们办公的区域时,符玄的目光扫过案前堆积的符纸与忙碌的身影,笔尖划过符纸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显然今日的工作量并不轻松。
她略一思忖,朝着不远处一名正整理文件的卜者唤道。
“静斋。”
那名卜者闻声抬头,正是方才让小聪望而却步的女子。
她身着素色卜者袍,眉眼清丽,神色沉静,只是眼底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
听闻呼唤,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缓步上前,躬身应道:
“太卜大人……”
符玄指了指身旁的伊卡洛斯,吩咐道:“劳烦你送这位伊卡洛斯先生回鳞渊境,路上务必稳妥。”
“是。”
静斋恭敬颔首,目光掠过伊卡洛斯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并未多言,只是侧身做出引路的姿态。
“伊卡洛斯先生,请随我来。”
伊卡洛斯点头示意,跟上静斋的脚步。
刚踏出去,伊卡洛斯便瞥见不远处的廊柱下,立着一道落寞的身影。
正是方才离去的小聪。
他垂着头,双肩微微垮着,整个人无精打采,掌心依旧攥着那枚同心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晨光落在他身上,都像是染上了几分孤寂。
听见脚步声,小聪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撞向静斋的瞬间,那双黯淡的眼眸骤然泛起一丝光亮,像濒灭的星火被风轻轻撩动,带着几分猝不及防的欣喜与期待。
可那点光亮又飞快地黯淡下去,像被乌云遮蔽的星月,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失落与怅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敢出声。
静斋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他,脚步下意识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被淡淡的无奈覆盖。
她看着小聪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是想打招呼,可心底的疏离让她不愿多做纠缠。
没等小聪开口,她便悄悄加快了脚步,带着几分刻意的仓促,径直朝着停靠在不远处的星槎走去,避开了与他对视的可能。
伊卡洛斯默默跟在身后,将这短暂的插曲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言。
直到两人踏上星槎,灵韵引擎缓缓启动,将太卜司的轮廓渐渐抛在身后。
静斋坐在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符文,闻言垂下眼帘,神色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窘迫与淡然。
她犹豫了片刻,心里暗自思忖——朋友?这一世的纠缠与拒绝,早已让那份情谊变得生疏,算不得朋友了。
沉默片刻,她才轻声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疏离。
“抱歉,大人,让您见笑了。他……能算是我的一个故人吧。”
语气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显然是被这份执着的追求困扰了许久。
每当看见他写了一堆的诗句跑来向自己诉说爱意的时候,她都会感觉到莫名的疲惫。
伊卡洛斯端坐一隅,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方才太卜司外的插曲从未发生。
他的目光偶尔落在窗外变幻的云景上,思绪却早已飘回鳞渊境,他没心思也不愿把精力放到别的事情上。
静斋坐在对面,眼底的疲惫在这份安静中渐渐显露。
她望着伊卡洛斯沉稳的侧脸,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念头——眼前这位持明先生看似疏离,却莫名让人觉得可靠,像是一个不会泄露秘密的树洞。
这些日子被小聪的执着纠缠,心中积压的疲惫与无奈,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让她忍不住想找人诉说一二。
可念头刚起,便被她悄然压下。
她与伊卡洛斯先生素无交集,不过是临时受命的引路人与乘客,这般将自己的私事贸然道出,或许能让心中的消极情绪稍缓,可于伊卡洛斯先生而言,却是无端增添消极情绪。
他有自己的牵挂与生活,本就不必为旁人的烦忧耗费心神。
静斋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窗外,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她想起小聪,想起他掌心那枚同心锁,也想起他前世的名字。
孤屿,又想起孤屿更久远的前世。
平心而论,无论是哪一世的他,都很好。
他们的爱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炽热而执着,从轮回的彼岸追到今生,那份深情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他们真的很好,是她从未否认过的事实。可这份过于沉重的、跨越轮回的执着,却渐渐成了她的负累。
一世又一世的追寻,一次又一次的靠近,让她从最初的动容,到后来的无奈,再到如今的疲惫。
她知晓他们的心意真挚,却再也无力回应这份沉甸甸的爱,只觉得满心都是卸不下的倦怠,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沉重。
她想过道歉,想过斥责,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很好,是她不好,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