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天的话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击穿了训练后的疲惫，
让史小凡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捏着那份薄薄的文件，纸张边缘几乎要陷进指腹里。
境外情报协作小组……失联……阿尔蒂斯……夜鹰……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那绝不是演习场上的对抗，那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黑色行动。
鲜血和死亡，是那种行动最常见的注脚。
“我们的人……”史小凡喉咙有些发干，
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有生还可能吗？”
龙战天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模拟的日光，背影如山岳般沉凝，却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最后信号中断前十五秒，
他们发送了一条最高优先级的短脉冲，
内容是‘遭遇强电磁压制，对方有备而来，请求……’后面就断了。”
请求什么？请求支援？
还是请求销毁资料？史小凡不敢细想。
强电磁压制，有备而来，这几乎坐实了是专业团队的手笔。
“现场痕迹指向阿尔蒂斯，有多大的把握？”
史小凡追问，他需要更确凿的东西。
“七成。”
龙战天转过身，眼神锐利，
“留下的弹壳型号、一枚未完全销毁的伪装网纤维，
还有撤离路线上刻意模仿当地武装但过于标准的战术步伐痕迹，都指向他们。
但对方很小心，没有留下直接证据。”
没有直接证据，就意味着即使心里门儿清，
明面上也无法指责，更别提采取公开行动。
这是灰色地带最肮脏也最危险的游戏规则。
“夜鹰亲自带队？”
史小凡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是，那说明阿尔蒂斯对这次行动的重视程度极高，
而且“灰鼬”手里的东西，价值恐怕远超预估。
“高度疑似。”
龙战天走回办公桌，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根据有限的信息碎片还原，对方指挥官的风格，
果断、狠辣、擅长利用环境制造绝对优势，符合‘夜鹰’的一贯特征。
而且，阿尔蒂斯那边能调动这种级别小队，
并有权限在敏感区域采取如此激进手段的，不多。”
史小凡沉默着，右腿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上次交手的惨烈。
他仿佛能感受到“夜鹰”那双冷漠的眼睛，
正隔着千山万水，透过这份报告，静静地注视着他。
“龙头，需要我做什么？”
史小凡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疑虑和试探，
只剩下军人接到命令时的纯粹与坚定。
他知道，把他叫来，绝不仅仅是通报情况。
龙战天看着他，目光在他依旧带着夹板的右腿上停留了一瞬，语气不容置疑：
“你的康复期，提前结束。”
史小凡心猛地一沉，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终于来了”的决绝。
“信息中心的陈禹，会给你一套加密设备和一个临时通讯频道。
你需要在一个小时内，基于你之前所有的研究和判断，
结合这份失联报告，拿出一份初步的行动区域分析报告，
重点标注最可能的藏匿点、通道入口以及潜在伏击区。”
龙战天语速加快，
“这不是纸上谈兵，这将是前线兄弟行动的直接参考！”
压力如山般压下。
史小凡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一个小时，将那些碎片化的信息、老旧的图纸、模糊的传说和这份冰冷的失联报告，整合成能救命的行动指南？
“是！”
他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时候，不行也得行！
“另外，”
龙战天顿了顿，声音更低，
“这份分析，只限于你和我，
以及即将出发的‘利剑’小队知道。流程外的。”
流程外！史小凡瞬间明白了。
这意味着行动可能没有得到更高层的正式批复，
或者是在某种默认的“模糊授权”下进行。
风险极高，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龙战天这是在赌，用他的前途和身家性命在赌！
“明白！”
史小凡重重吐出一个词。
“去吧。”
龙战天挥挥手，重新转向地图，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设备陈禹会送到你病房。一小时，我等你报告。”
史小凡敬了个礼，拄着拐杖，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离开。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急促而清晰。
回到病房，陈禹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箱。
他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显然也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事情。
“史……史中校，设备在这里，频道密钥是……”
陈禹低声快速交代着，手有些发抖。
史小凡一把接过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台加固过的笔记本电脑和几个造型古怪的外接设备。
“谢了。”
他看了陈禹一眼，没多说什么，这个时候，任何多余的话都可能成为负担。
陈禹如蒙大赦，匆匆离开。
史小凡坐到桌前，打开电脑，连接设备。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的杂念排出脑海。
图书馆泛黄的书页，《喀斯特地貌》里的地质剖面图，
《风物志》里的传说和草药，陈禹提供的电磁异常图，
失联小组最后的位置信息，以及所有关于“夜鹰”和阿尔蒂斯战术风格的分析……无数信息碎片在他脑中飞速旋转、碰撞、重组。
他的手指在键盘和触控板上飞快操作，调出电子地图，
将他判断出的几个关键异常区逐一标注、放大。
结合地下水系走向和废弃矿坑可能的结构，
他勾勒出几条最有可能被利用的地下通道。
又根据“三座尖山倒影”的传说和实地地形，
圈定了几个视野极佳、易于隐蔽又方便控制水陆交通的潜在观测点或伏击点。
他的右腿在桌子下无意识地轻轻颤抖，是疼痛，
也是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生理反应。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也顾不上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病房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反复推演，假设自己是“夜鹰”，会选择哪里作为临时据点？
哪里设置阻击点？
哪里又是最方便的撤离路线？
他会如何利用那些复杂的地下网络？
他会如何应对可能的搜救或报复行动？
一个个红色的标记点、一条条推测的路线在地图上蔓延开来，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最后，他将分析重点锁定在三个相互关联、又能彼此支援的异常区域，
并特别标注了其中一个位于小型地下水潭附近、恰好能望见“三叉戟”山形倒影的区域，作为最高可疑点。
在报告末尾，他加上了自己的判断：
“对方具备极强反侦察能力，且行动果断。
建议行动小队以隐秘渗透、确认目标为首要，避免正面强攻。
需特别注意地下空间可能的诡雷、陷阱及声波、震动传感器。”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看了眼时间，距离一小时截止，还有七分钟。
他迅速将报告加密，通过那个临时频道发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
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
大脑因为过度使用而阵阵抽痛。
几分钟后，加密通讯器发出了低沉的一声蜂鸣，屏幕上只显示出一个简短的词：
【收到。】
没有评价，没有指示。
但史小凡知道，“利剑”小队，很可能已经出发了。
他拄着拐杖，走到窗边（病房模拟窗外是固定的山景画面）。
外面依旧是那片虚假的、永恒不变的景色。
但他知道，在遥远的、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真正的风暴已经降临。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尽快让自己这条伤腿，变得真正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