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的休整时间，对史小凡来说，比四年还漫长。
他待在分析室里，面前是不断刷新的卫星数据和通讯监听记录，
耳朵却仿佛能穿透厚厚的岩层，听到千里之外那片雨林地下的动静。
腿上的夹板像个嘲讽的枷锁，把他牢牢钉在这把椅子上。
陈禹偶尔会送来新的情报片段，语速飞快，眼神躲闪。
红外信号依旧在竖井底部闪烁，佯攻分队已经就位，
渗透小组“归巢”的生命体征信号在进入竖井范围后变得极其微弱，但还在。
“信号强度怎么样？”
史小凡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
“很弱，断断续续。
地下干扰比预想的强。”
陈禹盯着屏幕，“蜂鸟’尝试发送了一次简码，
内容是‘已下降三十米，无障碍’。”
三十米。还有十几二十米的未知。史小凡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指挥中心里的气氛同样凝重。
龙战天像一尊雕塑般站在主屏幕前，雷克明在他身后踱步，
孙梅则不断与技术部门沟通，试图增强信号接收。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
突然，陈禹猛地坐直身体，耳机紧紧压在耳朵上：
“有信号！‘蜂鸟’发送简码……‘触底。发现人工开凿痕迹。
前方有微弱光源。准备探查。’”
触底了！史小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指挥中心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
几分钟后，陈禹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壁虎’报告……‘发现金属门。
有守卫，两人。热成像确认。’”
敌人！果然有守卫！
“能无声解决吗？”
史小凡下意识地问，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话传不到那边。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陈禹紧接着报告：
“‘山魈’、‘岩蟒’就位。‘壁虎’准备……动手了。”
通讯里陷入一片死寂。这种等待最是磨人。
史小凡仿佛能看到黑暗中，那两个突击手如同幽灵般靠近，
捂住口鼻，军刺精准地划过喉咙……
“目标清除。”
陈禹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地雷’正在检查门锁结构。”
“不是电子锁，是老式机械锁。”
陈禹转述着，“‘地雷’说可以无声开启。”
太好了！史小凡握紧了拳头。
只要能悄无声息地进去，就成功了一半！
锁簧弹开的声音仿佛透过通讯频道传了过来。
陈禹语速加快：“门开了！‘壁虎’先行探查……报告，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矿道，有微弱灯光，空气流通，有……脚步声！”
脚步声！来自矿道深处！
“隐蔽！”史小凡几乎要喊出来。
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和压抑的呼吸声，然后重新归于寂静。
指挥中心的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模糊的交谈声，
用的是某种带有浓重口音的地方方言，夹杂着几个英语单词。陈禹努力分辨着：
“他们在说……‘换岗’……‘里面那帮家伙真能扛’……‘老板说再撬不开嘴就处理掉’……”
里面那帮家伙！撬不开嘴！
史小凡和龙战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光芒！
人还活着！至少有一部分还活着！
脚步声经过金属门，没有停留，逐渐远去。
“‘壁虎’报告，巡逻队已过去，三人。矿道深处有持续机器轰鸣声。”
机器轰鸣？史小凡皱眉，这和他预想的单纯藏匿点不太一样。
“渗透小组继续前进，保持隐蔽，优先寻找并确认人质位置。”
龙战天通过加密频道下达指令。
“归巢明白。”
接下来的时间，通讯断断续续。
渗透小组像水滴融入沙地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地下迷宫般的矿道中穿行。
他们报告发现了更多的守卫巡逻路线，一些区域布设有简易的震动传感器，
甚至在一个岔路口发现了疑似爆炸物绊线的反光。
“地雷’已经处理了三个传感器，绕开了绊线。”
陈禹汇报着，额头见汗，“他们正在接近机器轰鸣声的来源。”
突然，陈禹的脸色变了：
“等等……‘蜂鸟’报告，接收到微弱的、非我方的无线电信号！
信号源很近！就在前方矿道拐角后！”
敌方通讯！被发现了？
“隐蔽！停止前进！”史小凡低吼。
但已经晚了。
陈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枪声！
前方传来交火声！密集！‘蜂鸟’报告遭遇伏击！对方有准备！”
指挥中心一片哗然！
龙战天一步跨到通讯台前，抓起话筒：“‘归巢’！报告情况！‘归巢’！”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模糊的呼喊。
“‘山魈’中弹！重复，‘山魈’中弹！”
“‘岩蟒’掩护！‘地雷’，炸开右侧通道！我们需要转移！”
“‘蒲公英’正在处理伤口！该死，血流不止！”
“‘壁虎’，找到压制点！对方火力太猛！”
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绝望的鏖战图景。
史小凡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对方不仅早有准备，
而且火力强度和反应速度都远超预期！
这绝不仅仅是“灰鼬”那种掮客组织能有的实力！
“阿尔蒂斯……是阿尔蒂斯的人！”
史小凡猛地看向龙战天，眼中布满血丝。
只有那些家伙，才有这样的战术素养和装备！
龙战天脸色铁青，对着话筒咆哮：“‘归巢’！
我命令你们，交替掩护，向原定撤离点b撤退！重复，向b点撤退！不要恋战！”
通讯里传来“地雷”嘶哑的回应：“明白！
正在……正在布置阻滞爆炸物！
‘蜂鸟’，联系佯攻分队，让他们加大攻击力度，吸引火力！”
“佯攻分队收到！正在强攻东南入口！”
更多的爆炸声和枪声从频道两端传来，地面与地下的战斗同时进入白热化。
混乱中，陈禹突然捕捉到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是“壁虎”！
“‘壁虎’报告！我绕到他们侧翼了！
我看到……我看到一个更大的空间！里面有设备，很多电脑和通讯设备！
还有……囚笼！我看到囚笼了！里面有人！是我们的人！还活着！”
人质还活着！这个消息像一针强心剂，但随即而来的却是“壁虎”更加急促的声音：
“对方发现我了！他们在向囚笼方向收缩！他们要灭口！”
“阻止他们！”龙战天怒吼。
“我在尝试……火力太猛！我需要支援！我需要……”
“壁虎”的声音戛然而止，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噪音和越来越近的、属于敌人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壁虎’？‘壁虎’！回答！”
龙战天对着话筒连声呼喊。
没有回应。
陈禹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壁虎’……生命体征信号……消失了。”
指挥中心里，死一般的寂静。
渗透小组陷入重围，尖兵生死不明，人质危在旦夕。
史小凡死死盯着那片代表地下空腔的、依旧闪烁着未知热源的屏幕，
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龙战天，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变得嘶哑：
“龙头，第二梯队……让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