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陈家竟然如此迫不及待,甚至连一晚上都不愿多等。在得知俆止宁同意退亲的消息之后,他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徐家,正式与徐家解除了婚约。
尽管在处理这件事时,陈明兰并未故意刁难陈家,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心中毫无波澜。虽说徐止宁对这桩亲事的存在也不见得有多乐意,但陈家此举实在过于功利和现实。
当徐忠和陈得祥将庚帖交还对方,正式宣告这段婚约就此终结之时,陈得祥与贺曦二人脸上绽放出的笑容竟远比当初订下婚约之日更为灿烂夺目!
这种表现令陈明兰心头不禁涌起一丝不悦之情,仿佛自家儿子成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诚然,她并非不许陈家人为此感到欣喜,只是,即使开心也要选准时机,把握好分寸才行吧?
毕竟,此时此刻乃是退亲而非成亲,又算不上什么值得大肆庆祝的天大好事,何必如此兴高采烈呢?由此一来,陈明兰连带着对陈珠儿也心生不满起来。若不是因为陈珠儿喜新厌旧、朝三暮四,恐怕也就不会引发接下来这一连串的事情了。
退亲之后,陈家立刻紧锣密鼓地张罗起了陈珠儿与裴谦的婚事。收到陈得祥亲自送过来的婚帖时,陈明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因无他,婚帖上的日期定得太近了。从与徐家退亲那天正式算起,总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咋舌。
要知道,越是名门望族,对于婚姻大事就越发重视,其中的规矩和礼数自然也是繁多复杂。通常情况下,从定下亲事到正式成婚,少则需要半年之久,多则可能长达两三年。毕竟,成亲这样重要的人生大事,岂能草率行事?
像陈家这样不到一个月走完三媒六聘的,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尽管陈家并非那种高高在上的权贵世家,且这些年也逐渐没落了,但经过几代的传承积累,多少还是有些底蕴在的。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急不可耐呢?
陈明兰怀疑过是陈得祥和贺曦急于攀附当朝探花郎以提升陈家地位;也曾猜测是因为裴谦心急如焚想要早日迎娶陈珠儿入门,以免横生枝节;唯独没有料到真相竟然会是陈珠儿与裴谦珠胎暗结,之所以如此匆忙确定婚期正是为了隐瞒这桩丑事!
到了陈珠儿出嫁之日,身为姑母的陈明兰尽管心中仍有不快,但考虑到要维护陈家颜面,她最终还是率领全家人一同前往参加婚礼。只不过,那入目的一片红却让她觉得刺眼得紧,于是,仅仅稍作停留片刻后,她就托词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陈家。
陈珠儿婚后不久,便传出了喜讯。尽管此时的陈珠儿已为人妻,但她毕竟仍是陈明兰的嫡亲侄女,因此,陈明兰还是由衷地替陈珠儿感到欣喜。
可婚后不到八个月,一直身体康健的陈珠儿却早产生下一名女婴。得知这个消息,陈明兰心中担忧不已。于是,她立刻领着全家人前去探望陈珠儿。
然而,当陈明兰怜惜的目光落在那个“早产”的女婴身上时,她发现这个小家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早产儿,甚至可以说更像是个足月出生的孩子。陈明兰凝视着女婴,心头忽然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她就在脑海中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陈家会如此坚决地要求退婚;也难怪陈珠儿与裴谦的婚事进展如此迅速……
面对陈明兰婆媳的质问,陈家知道再也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了。于是,他们只得于第二日上门负荆请罪,并如实地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一一讲述清楚。
听完之后,徐家人皆惊愕不已:原来当年在青楼发生的那一切竟然全都是陈珠儿的算计!而且,那晚真正与徐止宁欢好的女人并非陈珠儿本人,而是另有他人!
换句话说,陈珠儿一直以来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她不但没有失去贞洁,反而以此为借口将徐家玩弄于股掌之间,并从中获取了数不清的利益!
而陈家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是同谋就是帮凶!
身为一名母亲,这让陈明兰如何能忍?
于是,尽管徐家和陈家并未在明面上撕破脸皮,但两家却心照不宣地断绝了往来。
至于那些打着各种旗号当作赔偿赠予陈珠儿的金银细软和珍贵物品,陈明兰并未厚着脸皮去讨要回来。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裴谦竟然主动将这些东西折算成现银,并取了一个最高额,合计整整十万两银子,返还给了陈明兰。
但在陈明兰看来,这个裴谦和陈珠儿简直就是一丘之貉。否则的话,他为何早不退还,晚不退还,偏偏等到陈家的谎言被完全戳破之后才行动呢?难道他敢说这其中没有请求徐家保守秘密的意思吗?换个角度思考,如果陈家的谎话没有被揭穿,那么他是否根本就不会有退还之举呢?
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仅仅只是这么一想,陈明兰心中的怒火便再度熊熊燃烧起来。这陈家所做所为实在太过份了,无论回想多少遍,都足以令人怒发冲冠、愤恨难平到极致!
徐忠听到陈明兰原本平稳的呼吸声突然再次变得沉重起来,就猜到陈明兰恐怕又想起了那些令她不快之事。他暗自叹息一声,看来这些事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同理,要想让妻子从这些阴影中走出来绝非易事。
于是,徐忠并未选择用苍白无力的言语去劝慰妻子,而是牵起陈明兰那略显冰凉的手,将她牵引到床边并一同坐下。紧接着,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柔而有节奏地拍打在陈明兰的后背之上,帮助她顺气的同时舒缓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陈明兰的呼吸逐渐恢复了平稳与匀称。眼见时机已然成熟,徐忠方才轻声细语地宽慰起陈明兰来:“好啦,莫要再生闷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咯!你且往好处想嘛,明日咱们便要南下去见咱们得三儿媳以及小孙儿啦!如此一来,你是否觉得心情愉悦许多呢?”
陈明兰情不自禁地顺着徐忠的话畅想,心情果然变得高兴起来,她忍不住抚掌笑道:“那可不!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让我高兴的好消息了!说起来,以前我还一直为阿宁的婚事发愁呢,却没想到,一转眼阿宁的孩子都快要五岁咯!”
说到这里,陈明兰突然话锋一转,叹息着说道:“哎,说起来真是惭愧啊!作为祖父母,我们实在是太失职了!居然一直以来都毫不知情还有个孙子流落在外,祖孙之间白白地错过了这么些年,以至于咱们都没有能亲眼看见小孙儿一天天长大......说到这里,也不晓得如今的小家伙有多高啦......”一边说着,陈明兰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在空中比划着,似乎想要勾勒出小孙儿当下的身高模样。
随着这一连串动作的完成,她原本沉重压抑的心境竟稍稍轻松些许,但这种愉悦感并没有维持多久。紧接着,一个新的念头涌上心头,令她再度陷入沉思与不安之中。
只见她嘴唇轻启,低声呢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小孙儿得知真相后,是否会埋怨责怪我们呢?对了,也不知道栎儿……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做栎儿对吧?也不知道栎儿长什么模样,是像阿宁多一些呢,还是像他娘更多一些......还有咱们那位从未见过面的三儿媳妇,也不知其为人如何,好相与不好相与......”
眼看着陈明兰的话题越来越偏离正轨,徐忠连忙出言打断道:“哎呀,你啊,你就省省心吧!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不然晚上又要睡不着了!反正等到我们抵达目的地之后,所有的疑问自然都会有答案了!何必现在就急着去琢磨那些事情呢?”
*
经过一夜的休息,林梧脚踝处的扭伤已经明显好转,肿胀程度比昨日减轻许多,只是仍有些许疼痛和不适感;林琉、林拾舞和谢多有的伤痕,在经历了整整一个夜晚后,不仅没有愈合,反倒因伤口渗出的血液在皮下积聚、凝固而变得越发狰狞可怖,让人不忍直视。
相比之下,肋骨断裂的林达情况最为糟糕。也许是因为终于抵达安全之地,不用再疲于奔命之后,彻底放松下来的他甚至无法下床走动。
然而,林达本身就是一个自尊心极强且又不愿过多麻烦别人的人。于是,林达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在林琉和谢多有的帮助下,挣扎着下了床,并执意要返家。
林知意同样挂念留在家里的林氏兄弟,因此,简单吃过早饭后,尽管苏青青盛情相邀,希望一行人再多留几日休养,众人还是纷纷表示感激并婉言谢绝。随后,他们各自登上骡车,踏上归途。
至于谢多有,则和他那病重的妹妹一起留在了苏青青家中。
就在昨晚,当苏青青给谢多有涂抹药膏时,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比温柔且充满慈爱的气息,谢多有的胆量逐渐变大。终于,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苏青青的跟前,用颤抖而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苏青青和周信能救救他的妹妹。
苏青青稍稍愣了一下之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周信并征求其意见。待得到肯定答复后,苏青青才轻点颔首,表示愿意帮忙救治谢多有的妹妹,并承诺一定会尽心尽力医治,直到小姑娘彻底康复为止。
于是,今天天才刚刚蒙蒙亮,谢多有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出发,先是赶回承香镇把前一天租来的骡车归还掉,紧接着马不停蹄地折返回家,准备将自己的妹妹接到苏青青这里接受治疗。
然而,由于那匹骡子多次被刘大无情抽打,以至于骡子背上伤痕累累,甚至好几处的皮肉都已经绽开。当谢多有归还骡车时,车马行的掌柜见状勃然大怒,毫不留情地对他破口大骂,并狠狠地斥责了一番。
直到谢多有额外赔偿了一笔不菲的银钱,车马行的掌柜脸色方才稍微缓和下来,虽然嘴里仍然不依不饶地数落着他,但声音到底渐渐停了下来。
原本身无分文的谢多有是付不起这笔赔款的,但昨天林知意在成功地拿回了属于林达等人的钱袋子之后,又征得林达兄妹的应允,便毫不犹豫地将钱袋中的全部银两慷慨赠予谢多有,作为对他的回报。正是凭借这些钱财,谢多有才得以顺利付清给车马行掌柜的赔款。
而且,尽管苏青青已经允诺会免费替谢多有的妹妹看病治疗,但林知意在离开前依然坚持为其垫付了充足的诊金以及药费。
还未回到李家村,林知意一行人就与匆匆赶来寻找他们的李山根在半道上不期而遇了。
要说起来,这事儿其实挺凑巧的。昨日傍晚时分,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可是左瞧右瞧就是不见林知意他们的影儿。林尔跟林杉心里那叫一个着急,不过,他俩倒也还算沉得住气,互相宽慰着:“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情在路上耽搁了。”
于是,两人一边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一边宽慰着弟弟们。可是,直到夜幕渐渐笼罩大地,四周一片漆黑时,仍然不见林知意等人的身影。林尔、林杉心想:“搞不好这会儿他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只要再多等一会儿,说不定他们就回来了!”
然而,一直等到夜深人静,就连村里的狗都已经消停睡下了,可林知意他们依旧没有回来。这下,林尔和林杉再也坐不住了。但此时此刻,整个村庄都沉浸在静谧之中,他俩实在想不出该去找谁帮忙,思来又想去,最后只好选择继续继续等待。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