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着“远航者号”的合金舱壁，发出密集的鼓点声。这种来自旧时代的运输舰早已退出主流航线，此刻却载着跨越三个星域的秘密，悬浮在卡戎星的同步轨道上。舱内的应急灯泛着冷白的光，将林砚秋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指尖划过控制台边缘剥落的漆皮，那里还留着半个模糊的刻痕——是两年前苏明远刻下的“归”字，那时他们还以为完成这次任务就能重返地球。
“检测到不明能量场接近，距离三百公里，速度每秒十二公里。”AI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舱内的死寂。
林砚秋猛地抬头，操作台的蓝光映在她眼底的红血丝上。三天前，他们在小行星带发现了被切割成碎片的“信使三号”探测器，那些切口平整得如同激光切割，却又残留着某种生物腐蚀的痕迹。这个发现让整个机组陷入沉默，毕竟在前两章的遭遇中，他们已经见识过这种未知文明的破坏力——火星前哨站的覆灭，木星矿区的失联，都指向同一个无法解释的存在。
“启动能量屏障，通知老陈到武器舱，苏明远……”她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让苏明远带维修组检查外部装甲。”
通讯器那头传来电流声，接着是苏明远略显沙哑的回应：“收到，林队。不过左舷装甲的液压系统坏了，我们得手动加固。”
林砚秋起身时，膝盖撞到了桌角，疼得她皱眉。三个月前在土卫二的冰缝里，她为了救一个新兵摔断了腿，现在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她抓过挂在椅背上的作战服，金属拉链划过布料的声响在空旷的驾驶舱格外清晰，衣服领口还别着枚褪色的徽章，那是她刚加入深空勘探队时获得的“新锐勋章”，如今边缘已经氧化发黑。
穿过狭窄的通道时，能闻到机油与冷却液混合的气味。年轻的维修师小陆正蹲在地上焊接线路，焊枪的火花溅起时，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露出耳后那道细小的疤痕——那是上次遭遇磁暴时被金属碎片划伤的。看到林砚秋经过，他连忙摘下防护面罩，鼻尖上还沾着黑灰：“林队，左舷的装甲板有三块已经变形，手动加固恐怕撑不了多久。”
“撑多久算多久。”林砚秋的目光扫过通道壁上的船员合影，照片里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了，“老陈那边的粒子炮准备好了吗？”
“陈师傅正在校准瞄准系统，就是……”小陆的声音低了下去，“能量储备只够开两炮。”
林砚秋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武器舱门口时，浓重的硝烟味扑面而来。陈敬山正趴在粒子炮的炮管上，用卡尺测量着什么，他的工作服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手腕上那块老式机械表，表盘里嵌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是他牺牲在火星的女儿。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这玩意儿上次打陨石时炸了散热管，强行开炮的话，炮管可能会融化。”
“融化也得打。”林砚秋靠在门框上，看着舱壁上贴满的武器参数表，有些纸张已经被水汽泡得发皱，“不明目标的速度在加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陈敬山终于放下工具，转过身时，林砚秋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比自己还重。这个五十多岁的老技工从“远航者号”服役第一天就在船上，见证了七任舰长的更替，却在三个月前第一次哭了——那天他们在火星轨道捡到了女儿部队的通讯记录仪。他从口袋里摸出个铁皮烟盒，想抽支烟，又想起船上的禁烟令，只好又塞了回去：“我知道。刚才苏小子说装甲撑不住，实在不行，我把备用的冷却管拆下来给装甲用。”
“不行。”林砚秋立刻否决，“粒子炮是唯一的威慑，没了它我们就是活靶子。”
就在这时，通讯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苏明远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传了过来：“林队！左舷出现不明生物附着！它们在啃噬装甲板，速度很快！”
林砚秋和陈敬山对视一眼，同时冲向舱外。通道里已经乱了起来，几个年轻船员正举着电击枪乱跑，其中一个叫阿杰的新兵脸色惨白，手里的枪都在发抖——他是上个月才补上来的，还没经历过真正的危机。林砚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的皮肤冰凉得像块铁：“慌什么！去协助维修组，把焊接枪拿来！”
阿杰如梦初醒，连忙点头跑开。林砚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左舷的观察窗外，无数银色的小生物正密密麻麻地爬在装甲上，它们像缩小版的章鱼，却长着尖锐的口器，每啃噬一下，装甲板就会落下细小的碎屑。苏明远正站在外部维修平台上，穿着笨重的宇航服，手里的切割枪喷出蓝色的火焰，灼烧着那些生物。
“苏明远，立刻撤回舱内！”林砚秋对着通讯器大喊，“那些生物可能有腐蚀性！”
话音刚落，就看到苏明远的宇航服手套突然冒出白烟，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林砚秋的心猛地揪紧，两年前在泰坦星，就是因为她的指挥失误，导致三名队员牺牲，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让任何人冒险。她正要按下紧急回收按钮，就看到小陆举着焊接枪冲了过来：“林队，用这个！温度更高，也许能烧死它们！”
林砚秋立刻调整控制台，将维修平台缓缓收回。苏明远回到舱内时，摘下头盔的手还在颤抖，他的手套已经被腐蚀出几个洞，露出的皮肤红肿起泡。小陆赶紧递过急救包，阿杰则笨手笨脚地帮忙解开宇航服的搭扣。苏明远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没事，小伤。不过那些玩意儿确实厉害，装甲板已经被啃穿了两个小洞。”
“老陈，粒子炮瞄准那些生物聚集的位置。”林砚秋快步走向驾驶舱，“小陆，带维修组用钢板堵住漏洞，用螺栓加固。苏明远，你去休息，这里不用你了。”
“我没事。”苏明远按住正要起身的阿杰，“让我来，这小子还不会用螺栓枪。”他说着，不顾手上的伤，抓起工具就走向维修现场。林砚秋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第一次出任务时晕得吐了一路，现在却成了能独当一面的骨干。
驾驶舱内，陈敬山已经校准了瞄准系统。屏幕上显示不明能量场越来越近，那些银色生物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向舰尾聚集。林砚秋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上次在火星前哨站，这些生物也是这样聚集后发起总攻的。她立刻按下通讯器：“所有人注意，舰尾可能是它们的主攻方向，老陈，把粒子炮转向舰尾！”
陈敬山刚转动炮口，就听到舰尾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整个飞船都晃了一下。小陆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通讯器里传来：“林队！它们突破了舰尾装甲！已经冲进维修舱了！”
林砚秋抓起放在桌边的电击枪，就往舰尾跑。通道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地上散落着工具和零件。转过拐角时，她看到阿杰正蜷缩在墙角，手里紧紧攥着电击枪，而小陆则举着扳手，和一只爬进来的银色生物对峙。那生物比外面看到的大了一圈，口器里流着粘稠的液体，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小心它的粘液！”林砚秋大喊着扣动扳机，蓝色的电流击中生物的身体，它抽搐了一下，却没有死去，反而更加狂暴地扑向小陆。就在这时，苏明远突然从旁边冲出来，用螺栓枪砸向生物的头部，螺栓枪的金属外壳被腐蚀出一道痕迹，他却毫不在意，继续猛砸。
陈敬山也赶了过来，手里拿着根烧红的钢棍——那是从焊接机上拆下来的。他大喝一声，将钢棍插进生物的身体，银色的液体喷了出来，落在地上冒出白烟。生物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了。所有人都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尸体，没人说话。
“林队，能量场已经到一百公里了。”AI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祥的预兆。
林砚秋捡起地上的扳手，擦了擦上面的粘液：“老陈，回武器舱，准备开炮。苏明远，带小陆和阿杰去加固驾驶舱，那是我们最后的防线。”她顿了顿，看向众人，“两年前，我们在泰坦星失去了三名兄弟。今天，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牺牲。”
回到驾驶舱时，林砚秋的腿又开始疼了。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越来越近的能量场，那团模糊的光影里似乎藏着无数双眼睛。她想起出发前，女儿抱着她的腿说：“妈妈，早点回来。”那时她还笑着答应，现在却不知道能不能兑现承诺。
“能量场距离五十公里，正在加速。”AI提示道。
“老陈，准备开炮。”林砚秋握住操纵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瞄准能量场中心。”
陈敬山的声音传来：“准备好了，林队。”
“开火！”
粒子炮发出刺眼的光芒，一道蓝色的光束射向能量场。屏幕上的能量场晃了一下，却没有消失，反而分裂成两个更小的能量场，从两侧包抄过来。林砚秋的心沉了下去，上次在木星矿区，他们就是这样被夹击的。
“第二炮准备！”她大喊道。
就在这时，维修舱传来苏明远的声音：“林队！它们从通风管道爬进来了！阿杰被咬伤了！”
林砚秋回头看向通道，只见几只银色生物正从通风口钻出来，阿杰躺在地上，腿上流出红色的血，小陆正用扳手抵挡着生物的攻击。她立刻冲过去，电击枪连续发射，将几只生物逼退。苏明远趁机抱起阿杰，往医疗舱跑去。
“小陆，跟我来！”林砚秋喊道，“老陈，你继续瞄准！”
医疗舱里，苏明远正在给阿杰包扎伤口。阿杰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林队，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瞎说。”林砚秋摸了摸他的头，想起自己第一次出任务时的样子，“只是皮外伤，处理一下就好。”她看向苏明远，“你守在这里，看好阿杰。”
回到驾驶舱时，陈敬山正满头大汗地操作着粒子炮：“林队，它们的速度太快了，我瞄不准！”
林砚秋看向屏幕，两个能量场已经距离飞船只有二十公里了。她突然想起苏明远之前说的，装甲板上的液压系统坏了。她灵机一动，按下通讯器：“苏明远，把维修舱的液压油抽出来，通过通风管道喷向能量场方向！”
苏明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明白！液压油是易燃物，我们可以用焊接枪点燃它！”
林砚秋看向陈敬山：“等会儿我会用推进器调整航向，把飞船侧过来，让液压油能喷到能量场。你趁机开炮，点燃液压油。”
“好！”陈敬山点头。
林砚秋握住操纵杆，猛地按下推进器按钮。飞船剧烈地晃动起来，她咬着牙，强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将飞船调整到合适的角度。苏明远的声音传来：“液压油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喷射！”
“喷射！”
屏幕上，一股黑色的液体从飞船的通风口喷出，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线。林砚秋大喊：“老陈，开火！”
粒子炮再次发射，蓝色的光束击中液压油，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舌吞噬了两个能量场，屏幕上的能量读数开始下降。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陈敬山甚至笑了出来：“成功了！林队，它们的能量场在消失！”
林砚秋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看向窗外，暴雨已经停了，卡戎星的表面露出斑驳的红色，像一块生锈的铁。苏明远扶着阿杰走了进来，阿杰的脸色好了一些，手里拿着个苹果，那是他们仅剩的水果。
“林队，你看！”小陆突然指着屏幕喊道。
屏幕上，消失的能量场突然又重新聚集起来，而且比之前更大了。林砚秋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她握紧了手中的电击枪，看向众人：“看来，我们得准备打一场硬仗了。”
苏明远咧嘴一笑，露出坚定的眼神：“怕什么，两年都过来了，还怕这一次？”
陈敬山也点了点头，重新握住了粒子炮的操纵杆：“林队，你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林砚秋看着身边的众人，突然觉得充满了力量。虽然前路未知，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她看向屏幕上的能量场，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好，那我们就和它们拼到底！”
飞船的警报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惊慌。林砚秋握住操纵杆，苏明远检查着武器，陈敬山校准着炮口，小陆和阿杰则在加固舱壁。在这片遥远的星域里，“远航者号”就像一座移动的堡垒，承载着希望与勇气，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而舱壁上那个“归”字，在应急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