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锈蚀区还浸在未散的雾气里，废弃铁轨上凝结的露水被第一班货运无人机的探照灯扫过，折射出细碎的冷光。林野靠在维修站的锈迹斑斑的卷帘门旁，指尖摩挲着口袋里半块磨损的齿轮——那是老站长临终前塞给他的遗物，齿轮边缘刻着的微型电路纹路早已被油污填满。他的军用靴碾过脚边的废弃导线，导线另一端连着的旧显示屏还在徒劳地闪烁，蓝绿相间的光斑映在他眼下的青黑上，像极了三年前站点被炸时飞溅的火花。
一声轻响，卷帘门内侧的机械锁被拨动。林野直起身，右手下意识按在腰间改装过的电击枪上——这是他上个月从黑市淘来的便宜货，枪身缠着灰色胶带，露出的金属部分刻着荒坂集团的旧标。门缝里先探出来一只沾满机油的机械义肢，指节处的液压装置发出轻微的嘶鸣，随后苏锐的脸才出现在阴影里。
你比约定时间早了十七分钟。苏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左眼的机械义眼还没调试好，虹膜镜片卡在半透明的状态，能看见里面转动的齿轮，就这么怕荒坂的人追过来？
林野走进站内，熟悉的机油味混杂着冷却剂的甜腥味扑面而来。维修站的穹顶漏了个洞，昨晚的雨水积在角落的铁桶里，滴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墙上钉着的旧海报已经褪色，上面的军用科技机甲广告被子弹打了个窟窿，正好在机甲的心脏位置。比预定时间早到总比被当成零件回收好。他把肩上的帆布包扔在工作台，包里的零件碰撞发出脆响，你要的神经连接器我带来了，黑市老板说这是从荒坂报废的义体里拆出来的，功能完好。
苏锐俯身翻检零件时，束在脑后的马尾辫滑落几缕碎发，她左耳的数据接口闪着微弱的蓝光——那是三年前站点爆炸时留下的伤，当时林野用焊枪硬生生把插在她颅骨里的金属碎片取了出来。这老板没骗你。她用机械义指捏起连接器，对着头顶漏下的天光端详，触点没氧化，导线也没老化，比上次那个强多了。
工作台的抽屉突然发出一声，林野瞬间拔枪，却见一只三色猫从里面窜出来，踩着散落的螺丝跳到窗台上。那是半年前他们捡的流浪猫，右前腿是苏锐用废弃零件拼的机械腿，跑起来总有点瘸。还是这么警惕。苏锐笑了笑，机械义肢的关节在活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自从上次被你误当成闯入者电晕后，这猫见了你就躲。
林野收起枪，指尖划过工作台边缘的刻痕——那是他记录维修次数的标记，密密麻麻排了两排。警惕点没坏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锐调试义眼的手上，你这义眼还是不对劲，瞳孔对焦总慢半拍，要不要我帮你重新校准？
不用。苏锐立刻缩回手，机械义眼的镜片闪过一阵紊乱的红光，这是新换的型号，还在适应期。她转身走向里间，军用靴踩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有些沉重，对了，你要的能量核心我找到了，就在后面的储藏室，不过得两个人抬，那玩意儿比上次的重一倍。
储藏室的门是用废弃的安全门改造的，上面的电子锁早就失灵，只能用蛮力推开。门轴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屋顶的几只麻雀。里面堆满了报废的义体和机械零件，最高的零件堆几乎顶到天花板，上面盖着的帆布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生锈的机械臂。能量核心就放在角落，银灰色的外壳上印着荒坂的标志，侧面的散热孔还残留着黑色的灼烧痕迹。
这玩意儿怎么看起来像刚炸过？林野绕着核心走了一圈，发现底部的电源线被暴力剪断，断口处还粘着焦黑的塑料，你从哪弄来的？
前天晚上在荒坂的废弃仓库捡的。苏锐靠在门框上，机械义肢无意识地敲击着金属门板，那里守着两个保安，我用你上次给我的电磁脉冲弹把他们的义体弄失灵了。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不过他们说，最近荒坂在追查一批失窃的核心零件，和三年前咱们站点被炸时丢的那批是同一个型号。
林野的动作顿住了，指尖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三年前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爆炸的火光染红了夜空，老站长推着他从后门逃跑时，后背被流弹打穿，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缝往下淌，最后只留下半块带血的齿轮。他们还说了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没来得及问。苏锐的机械义眼暗了下去，其中一个保安突发心梗，另一个被巡逻队接走了。不过我在仓库里找到了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串坐标，旁边画着个奇怪的符号——那是老站长生前最常用的标记，代表着安全屋。
林野接过纸条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认出这坐标就在锈蚀区的最深处，那里是荒坂的旧工业区，三年前爆炸后就被封锁了，据说里面全是失控的机器人和有毒的化学废料。他为什么会留这个？他喃喃自语，视线落在纸条边缘的磨损处，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也许老站长早就知道会出事。苏锐走到他身边，机械义肢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三年前他让我们逃跑时，是不是说过核心里有秘密？当时我以为他是被炸糊涂了，现在想来......
外面突然传来无人机的轰鸣，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扩音器的播报：此处为荒坂管制区域，无关人员立即撤离！重复，无关人员立即撤离！林野一把拉上储藏室的门，只留一条缝隙向外看——三架印有荒坂标志的无人机正悬在维修站上空，探照灯在地面扫来扫去，照亮了墙上的弹孔和褪色的海报。
是巡逻队。苏锐的呼吸有些急促，机械义眼的镜片快速切换着焦距，他们怎么会找到这？我们明明屏蔽了信号。
林野注意到无人机的底部挂着扫描仪，红灯正对着工作台的方向。是神经连接器。他压低声音，抓起桌上的零件塞进包里，这玩意儿有追踪器，黑市老板果然有问题。他拉着苏锐躲到零件堆后面，能清晰地听到无人机降落的声音，还有靴子踩在金属地板上的沉重脚步声。
搜查仔细点，董事会说一定要找到失窃的核心零件。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机械义肢活动的嘶鸣声，据说有人在这一带见过可疑人员，别放过任何角落。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这声音他认得，是三年前带队炸了维修站的荒坂保安队长，当时他的右眼是机械义眼，说话总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他看向苏锐，发现她的机械义肢正微微颤抖，指节处的液压装置开始漏油——那是她紧张时的老毛病，三年前爆炸时也是这样。
零件堆突然晃动了一下，上面的机械臂滑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响。在里面！保安队长的声音瞬间变得兴奋，快，把储藏室的门砸开！
林野立刻掏出电击枪，又把一枚电磁脉冲弹塞给苏锐：等会儿我开枪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趁机用脉冲弹打无人机的引擎，然后从后门跑，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苏锐抓住他的手腕，机械义肢的握力大得惊人，三年前你就差点死了，这次不能再让你冒险。要走一起走，大不了和他们拼了。她的机械义眼闪着决绝的红光，就像三年前爆炸时，她挡在他身前的样子。
储藏室的门被砸得咚咚响，门板上的螺丝开始松动。林野看着苏锐，突然笑了笑，指尖划过她耳后的数据接口——那里还留着当年他用焊枪时不小心烫的疤痕。还记得老站长说的话吗？他轻声说，核心里的秘密比我们的命重要。你得活下去，把秘密揭开。
他不等苏锐反驳，猛地推开零件堆冲出去，电击枪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正好打在冲在最前面的保安身上。那人惨叫着倒下，机械义肢抽搐着冒出黑烟。在这！林野大喊着冲向正门，把肩上的帆布包扔向相反方向，里面的零件散落一地，吸引了大部分保安的注意力。
苏锐咬着牙，看着林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机械义肢紧紧攥着电磁脉冲弹。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就像三年前老站长推开他一样。储藏室的门终于被砸开，保安队长举着枪冲进来，右眼的机械义眼扫过四周，最后落在她藏身的零件堆上。抓住她！他厉声喊道，她手里有核心零件！
苏锐猛地站起身，将脉冲弹扔向空中的无人机，同时按下了能量核心的启动键。核心发出嗡鸣，蓝光从散热孔里透出来，瞬间淹没了整个储藏室。无人机的引擎突然爆炸，碎片飞溅到墙上，打穿了那张褪色的海报。保安队长的机械义眼突然失灵，发出刺耳的杂音，他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趁着混乱，苏锐冲向后门，军用靴踩过散落的零件，身后传来保安的喊叫和枪声。她跑出维修站时，正好看到林野被两个保安按在地上，电击枪落在一旁。林野！她大喊着想去救他，却被突然出现的无人机探照灯照住。
抓住她！保安队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嘶吼，别让她跑了！
林野突然用力挣脱保安，捡起地上的钢管砸向无人机，大喊道：快跑！去坐标那里！我会去找你！钢管击中无人机的镜头，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保安再次扑上来，将他按在地上，手铐一声锁在了他的手腕上。
苏锐看着他被押走的背影，眼泪突然涌了上来，模糊了机械义眼的镜片。她咬着牙转身跑进雾气里，机械义腿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身后的维修站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染红了夜空，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她紧紧攥着那张纸条，上面的坐标被汗水浸湿，却依旧清晰。
雾气越来越浓，将她的身影吞没。远处传来无人机的轰鸣和保安的喊叫，而她的脚步却从未停下。口袋里的机械猫腿零件硌着她的手心，那是早上收拾东西时不小心带出来的。她想起林野说的话，想起老站长留下的齿轮，想起三年前的爆炸和鲜血，突然加快了脚步——她必须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林野，为了那个藏在能量核心里的秘密。
锈蚀区的雾气中，只有她的脚步声和机械义肢的嘶鸣声在回荡，朝着坐标指引的方向，一步步走向未知的黑暗。而被押走的林野看着维修站的火光，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他知道，苏锐一定会找到那个秘密，就像他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手铐的冰冷和伤口的疼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年前没能完成的事，这一次终于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