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将站起身,拍了拍秋灵的肩膀:“老子走了,你踏踏实实歇着。”
许力也跟着起身:“你这脚,明天指定更肿,这两天别练了,先养着。”
弟兄们纷纷道别,说吃饭时会给她带些过来,让她只管躺着休息。帐篷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只剩下秋灵一人。
她躺回铺位,望着帐篷顶那片灰扑扑的布,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白天的事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李中将的怒斥,战马倒地的闷响,奔跑时磨破的脚掌,还有议事厅里那令人窒息的对峙……
夜幕渐渐笼罩紫铜关,城墙上的火把连成一片,将夜空照得明明灭灭。会议大厅里,烛火摇曳,白中将看着卢成,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大将军,李中将那边还是不松口,连那个亲兵也一口咬定没遗弃云灵海。动了刑,依旧喊冤。这明日……”
卢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一拳砸在桌面上:“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就在这时,黄少将推门而入,对着卢成拱手道:“大将军,云灵海求见。”
卢成皱起眉,语气带着不耐:“他不好好歇着,又来干嘛?难不成是嫌老子给的补偿不够,跑来索要好处?”
黄少将脸色严肃地摇了摇头:“不是。他说……他听见了。”
白中将一愣:“你是说,他听见了自己被遗弃时的对话?”
黄少将摇头:“具体的,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卢成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点头:“让他进来。”
门外,风卷着沙粒打在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秋灵低着头,手指攥着衣角,听见大厅里传来传唤声,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
脑海里还翻涌着方才的混乱。兄弟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余大海的鼾声尤其震天,可她怎么也睡不着。李中将被押下去时那尖锐的哭喊,云少将看似温和的笑容,还有黄少将那句“位置要落到他头上”的话,在脑子里搅成了一团麻。
她终究还是爬起来,摸到许力的帐篷外。“许头,我有些事想不明白,能不能问你?”
许力被叫醒时一脸困倦,揉着眼睛抱怨:“大半夜的,不能等天亮啊?”
“等天亮,可能就晚了。”秋灵的声音带着点发颤,“李中将……他不是故意遗弃我。我没听见他说要丢下我,更像……是急着回城,把我忘了。”
许力的瞌睡瞬间醒了,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
“云少将说李中将下令丢我,可我没听见。”秋灵咬了咬唇,“直到黄少将说,李中将的位置可能会落到云少将头上……许头,是云少将等我,我才没被关在外面。现在揭穿他,是不是恩将仇报?”
许力的脸沉了下来,沉默片刻,语气严肃:“公私得分清。他救你是私恩,诬陷同僚是公罪。你知情不报,可能把他和你自己往绝路上推。去禀明大将军,先将事情说明白,过后你再为他求情,也算还了那份情。”
秋灵愣了愣,缓缓点头。
许力带着她找到黄少将时,对方正在值勤。听完秋灵的话,黄少将猛地一拍城墙,镇的黄沙掉落一片:“好个姓云的,拿我的人当刀使,想踩死李中将,自己好上位?”他一把拉住秋灵的胳膊,眼神燃着怒火,“走,跟我去说清楚!就算要对付姓李的,我们也要自己执刀,绝不给任何人当刀使!”
秋灵走进大厅,规规矩矩地对着上首行了个军礼:“属下云灵海,拜见大将军。”
卢成抬眼看向她,烛火映着他眼底的沉郁:“夜已深,怎么还不去休息?”
秋灵深吸一口气,双膝跪地磕了个头:“属下斗胆,想用今日之功,向大将军求一个情——请宽容云少将。”
“云少将?”卢成眉峰微挑,显然有些意外。
“是。”秋灵的声音很稳,“今日若不是云少将有意放缓步兵速度等我,属下十有八九会被关在城外。这份情,属下该还。请大将军恩准。”
卢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你且说说,他犯了什么事,值得你用军功来换。”
秋灵抬眼看向黄少将,见对方微微颔首,才转向卢成,一字一句道:“大将军命我随李中将出城起,属下全程监听了他与敌军的动向。从头到尾,没听过他对任何人说要丢下我,也没说过罚我走路——他更像是……急着回城,把我忘了。”
卢成与白中将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底都带着探究。
“李中将吩咐三位少将分三路包抄,属下也留意了他们的动静。”秋灵继续道,“同样没听过任何人对三位少将言丢弃我。那名替李中将传令给云少将的亲兵,只传达了围剿的命令,没说过其他。只是距离太远,属下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他们的动作表情。”
白中将立刻追问:“战事结束后,你就没再关注了?”
“不,一直关注着。”秋灵摇头,“云少将说亲兵曾给他传过丢弃我的命令,但我听见的是,那亲兵只传达了收兵的令:‘穷寇莫追,收敛阵亡将士尸骨,收缴物资’。云少将问敌军尸体如何处置,亲兵说‘中将没说,你看着办,别带回去就行’。云少将又问伤员,亲兵骂了句‘没脑子吗?你是怎么当上少将的,这点事还要问。自己处理,别烦老子’。之后亲兵就回了李中将身边,再没传过别的令。李中将带着他的人直接策马回城,没再与任何人会面。”
她说完,再次重重磕下头:“云少将或许是可怜属下,才随口说了那句……请大将军看在他并无恶意,且曾救过属下的份上,饶他这一次。”
大厅里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卢成盯着秋灵的背影,良久,才缓缓开口:“你倒是分得清恩与过。”
秋灵趴在地上,没敢抬头。
白中将轻轻叹了口气,卢成眼神复杂地望着地面,黄少将却嗤笑一声:“这就是老子不爱带亲兵的缘故。亲兵是能跑腿,可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主将。先前管长明灯的徐少将,不就是因为亲兵偷懒?姓李的这亲兵口无遮拦,得罪了姓云的,结果连带主子都被算计进去。”他对着卢成拱手,“说到底,姓李的是急着回城抢功,急着给我的人按罪名,好给我添堵罢了。”
白中将接话道:“他急着让人把马尸带回来,就是怕小黄去验,露出马脚。”他轻笑一声,“倒是没想到,他忙着诬陷云灵海,最后反倒是云灵海出面替他澄清,真是讽刺。”
秋灵悄悄抬起头,一脸恳求地望着上首的卢成,带着几分可怜。
卢成揉了揉眉心,终于开口:“回去吧,我会酌情处理。”
秋灵立刻重重磕了个头:“谢大将军!属下告退。”她站起身,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走出大厅时,脚下的酸疼依旧钻心,可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连夜风都变得清爽了些。
大厅里,卢成望着门口的方向,喃喃道:“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
白中将道:“那亲兵受了刑也咬死了,只说传达了‘穷寇莫追、收敛尸骨、收缴物资’这几条令,后面那些冲云少将发脾气的话,他怕是压根没意识到会惹出祸事。”
卢成沉声道:“小黄,你去传我军令:李中将遗忘士兵于城外,又诬陷下属,罚二十军棍,降为代中将,戴罪立功。”
黄少将拱手领命:“是。”又忍不住问,“那云少将呢?小家伙来的时候跟我求了半天,就怕你真砍了他。”
卢成猛地一拍桌子,怒火直冒:“诬陷上司,这小子是皮痒了!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说着霍然起身,大步往门外走,路过门边时顺手抄起一根立在墙角的军棍,满脸怒容地出了大厅。
黄少将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摊了摊手,转身去传令了。
李中将接到降职罚棍的军令时,原本灰暗的眼里猛地亮起一丝光,他几乎是踉跄着跪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谢大将军开恩!”
黄少将站在他面前,抱着胳膊冷笑:“你该谢的不是大将军,是云灵海。”他伸手指着李中将的鼻子,“你忙着琢磨怎么陷害他,人家却大半夜拖着被你折腾得打颤的腿,去跟大将军禀明实情。不是他,你以为这二十军棍就能了事?”
李中将愣住了,脸上血色褪尽:“云……云灵海救了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家伙心眼好呗。”黄少将嗤笑一声,“不像某些人,满肚子算计就想着害人。”
李中将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沙子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好管管你身边的人。”黄少将收起笑,语气沉了下来,“就算是你的亲兵,终究也是兵,敢跟少将称‘老子’,眼里没上下级,被记恨,遭了算计,也是活该。”
李中将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黄少将,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问是谁,他能猜到。
黄少将懒得再看他,一挥手:“来人,伺候代李中将受刑。”
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扛着军棍上前,木棍子在火把下泛着冷光。李中将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免不了的,咬着牙趴在了长凳上。
“噼啪——”军棍落在背上的声音沉闷而响亮,一下接着一下。李中将起初还能咬牙硬撑,到后来疼得浑身抽搐,面目扭曲,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终于,二十军棍打完。他趴在凳上动弹不得,背后的衣袍早已被血浸透。抬眼时,正看见黄少将带着人转身离去,背影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得意。李中将望着那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醋坛子,酸、涩、苦,唯独没有甜。
另一边,云少将的营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卢成手里攥着那根军棍,劈头盖脸就往跪在地上的云少将身上招呼,嘴里的怒骂像冰雹似的砸下来:“老子平日里太纵容你了是吧?诬陷上官这种事都敢做!你眼里还有没有军规?有没有老子.......”
军棍带着风声落下,云少将死死低着头,肩膀被打得直颤,却硬是没吭一声。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像是淬了毒的冰。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得像来自地狱:
“云……灵……海……”
这三个字,带着彻骨的怨毒,仿佛要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小剧场
朋友养了只柯基,昨天跟我吐槽:“这狗太能拆家,我训了它半小时,它居然跟我冷战。”
我问:“怎么看出来冷战的?”
他说:“刚才我蹲下来想摸它,它扭头就走,走两步还特意把屁股对着我——关键是,它平时拆完家,都主动把屁股凑过来等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