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风卷着寒意,刮得人脸生疼。秋灵脚上套着双不知是谁的的靴子,到还合脚,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对着身旁的慕散劝道:“敌军好多人都睡了,我们回去吧?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多不地道。”
慕散嗤笑一声,手里的长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放屁!两军对垒,讲个屁的地道?他们半夜摸过来砍我们弟兄的时候,可没见半分客气。今儿个,就是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秋灵被堵得没话说,悻悻地闭了嘴,把脸往马脖子上贴了贴,躲避着灌进领口的冷风。
慕散抬手,沉声下令:“都把火把灭了!马蹄缠上麻布,脚步放轻——我们偷摸过去,送这帮孙子长睡不起!”
传令兵领命而去,片刻后,绵延的队伍便隐入了更深的黑暗,只有马蹄踏在黄沙上的声音,几不可闻。
慕散勒住马缰,侧头问秋灵:“还有多远?具体在哪个位置?”
秋灵抬起头,朝着斜前方指了指:“就这个方向,你的马跑起来,大概一个时辰能到。”
慕散挑眉:“还有这么远?你这耳朵,能听这么远?”
“不信啊?”秋灵撇撇嘴,“有人都开始打呼噜了,听着就没打算挪窝,你到了就看见了。”
慕散虽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一挥手,带着队伍继续前行。果然,一个多时辰后,前方沙丘凹处隐约透出篝火的微光,正是敌军驻扎的营地。
慕散带人先是悄无声息解决了执夜的哨兵,像狸猫般摸进了营地。敌军睡得正沉,不少人还在梦里,便永远闭上了眼;惊醒的几个,慌乱中连武器都没摸到,就成了刀下亡魂。零星的抵抗很快被碾碎,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消灭了敌军,慕散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笑得格外畅快,拍着秋灵的背道:“老子就没这么爽过!就得这样,乘他病要他命!”
秋灵看着他盔甲上、甚至眉骨上都溅着的血点,忍不住笑了笑,讨好道:“那我们回去吧?我快冻僵了。”
慕散身边的亲兵闻言打趣道:“我还以为,你爬马背上是不会骑马,怕摔下来,原来是借马取暖啊?”
“都是,都是。”秋灵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老实承认。
慕散低笑几声,解下自己染血的披风,丢给秋灵:“披上。等会儿,还得收拾收拾。大半夜的,不能部分人在此打扫战场,万一在来敌军,留下的人得玩完。收拾完了,一起回。”
秋灵刚把披风拢在身上,指着左边方向道:“那边就有军队。”
慕散脸色一凛:“多少人?还有多久到?我们撤来得及吗?”
“我们是自己人,盛乾的军队,在收兵。”秋灵笃定道,“不用担心,我早就听见了,确定是自己人,才没吭声。”
慕散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大半夜的,哪支部队?”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不对啊,这边靠近青铜城,按说该是青铜城的守军,从青铜城到这儿,快马加鞭也得两个时辰,他们怎么追这么远?”
“不是追来的。”秋灵摇摇头,“我听见城内传的收兵令了,他们其实在城门口作战呢。我们收拾的这些,是刚才那边开战时,偷偷绕过来的小股部队。”
慕散惊得嘴巴微张,半晌才竖起大拇指:“老子突然有点嫉妒姓黄的了。有你这耳朵,哪怕在野地里扎营,也不用怕偷袭啊!以后外出任务,得跟小黄把你借来用用。”
秋灵斜睨他:“刚才谁说我盔甲不穿、武器不拿,不帮忙杀敌,还得专人保护,是个拖油瓶来着?”
慕散哈哈一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拖油瓶也分能装多少油啊!要是之前北坡那一战有你,老子何至于那么狼狈?那会儿要是能提前预警,我们肯定能反杀。可惜啊,那时候没你,等发现敌军都摸到眼皮子底下了,太晚了……最后落荒而逃,死了不少弟兄。”
秋灵愣了愣:“敌军也常搞夜袭?”
“家常便饭。”慕散的声音沉了沉,“我们在城里还好,有城墙挡着。可行军在外,野外扎营的时候,遇上夜袭就是大灾,哪次不是死伤一片?”
秋灵没再说话,只是把慕散的披风裹得更紧了些,重新趴回马背上,安静地等着收拾战场。
慕散清点完最后的战果,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才挥手示意队伍返程。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冷风裹着晨露,吹得人精神一振。
秋灵趴在马背上,远远望见紫铜关那道熟悉的城墙轮廓,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慕将军,当年你接我们入紫云城,明明天还不算晚,却把我们丢在城外。可到了紫铜关,明明来得更晚,反倒让我们直接入城了,这是为什么?”
慕散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心情正好,闻言回头笑了笑,解释道:“这就得说‘入’和‘回’的区别了。我带你们这些新兵去紫云城,那是‘入’——得核查身份、登记军籍,一整套流程下来耗时间,天黑前肯定弄不完,自然不会开城门放你们进去。但你们来紫铜关,是已经分配好的编制,属于‘回’城。越是晚了,越该赶紧让你们进城休息。哪怕现在是凌晨四五点,我们回去,城门也照样大开着迎接。当然了,这只针对自己城的兵,其他城来的,照样得在城外等,白天才能入城。”
“哦,原来是这样。”秋灵点点头,又追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能进紫云城?”
慕散扬了扬下巴,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傲气:“老子是将军,不是大头兵。身份确认了,又有正当理由,什么时候到都能入城。想享这福利?那就抓紧往上爬呗。”
秋灵别过脸,望着身边士兵手里的火把,轻声道:“哪有那么容易。”
“当然不容易。”慕散的语气沉了沉,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感慨,“老子当兵快二十年,刀尖子上舔了多少次血,到现在也才是个中将。”
秋灵没再接话,重新趴回马背上,侧脸贴着温热的马颈。功名利禄她半点兴趣也无,更没想过要往上爬,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如何能不连累任何人,安安稳稳地离开。沉默了许久,她才又轻声问:“那……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军队,返回故乡?”
慕散吐了一口气,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非战时期,军人服役满两年就能申请回乡。但现在是战时,得等战事结束。等真的把敌军打退了,服役满两年的兵,都能申请回去。”
秋灵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我……我已经满两年了。是不是战事一结束,我就能申请回家了?”
慕散望着远方朦胧的关隘,眉头微蹙:“我倒是希望能尽快结束。可崇御那边资源匮乏,这仗拖得越久,他们手里的物资就越少,到时候只会更不肯善罢甘休,攻势说不定会更猛。这是个恶性循环啊。”
“为什么……他们就不想回家呢?”秋灵一脸不解。
“因为我们比他们富裕啊。”慕散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身为盛乾人的底气,“他们缺的,我们有。狼饿了,自然会盯着肥羊不放。”
秋灵彻底沉默了,不知该如何评价。
刚入城门,慕散就伸手一把扯过秋灵身上的披风,语气带着点得意的痞气:“还老子。”
披风刚被夺走,几个亲兵就围了上来,其中一人干脆利落地脱下秋灵脚上那双靴子,嘴里还嘟囔着:“这是我的。”
秋灵被这一连串动作整得发懵,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径直丢在原地。她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提着靴子、牵着马扬长而去,后知后觉的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窜,她赶紧抱紧胳膊,对着他们的背影骂道:“你们这帮没人性的!”
慕散正往城墙上走,闻言回头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道:“大将军说了,怎么借的就得怎么还。我带你出去时,你可不就是这光脚的样子?”他抬眼看向城墙上正往下看的卢成和黄少将,笑着问,“对吧?”
“慕散你个混蛋!”秋灵气得跳脚,冲他背影喊,“我祝你屁股生疮,被媳妇扔出门去!”骂完怕他回头算账,转身就小跑起来,只想赶紧回营找被窝暖和暖和。
慕散被这句咒得脸皮抽搐,指着她的背影怒斥:“嘿!你个小王八蛋,皮痒了是吧!”
城墙上的黄少将看得嘴角直抽,赶紧别过脸去。他本是担心秋灵被忘在城外,特意过来盯着,没成想刚进城门就听见这等“问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替这混不吝的小家伙辩解。
卢成目光沉沉地看着秋灵跑远的方向,淡淡吐出一句:“确实皮痒。”
黄少将连忙上前,底气不足地打圆场:“嗨,小孩子家的戏言,慕中将也是逗他玩呢,不必当真。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卢成没再多说,转身走向慕散,问道:“战况如何?”
一提这个,慕散脸上的怒容立刻换成了掩饰不住的欢喜,声音都亮了几分:“大捷!一边倒的胜利!那小子的耳朵是真神了,隔那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带着人摸过去,捡了个大便宜!”
卢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当即下令,让城内外还在戒备等候敌军的将士们各自回营休息。随后,他带着众将往大厅走去,准备商议后续事宜。
慕散将夜袭的经过细细汇报一遍,卢成听完,眉头微蹙,再次确认:“你的意思是,这批敌军是趁着青铜关那边被其他部队纠缠时,偷偷潜过来的?”
“那小王八蛋是这么说的。”慕散点头。
一旁的白中将沉吟道:“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卢成颔首:“确实值得深究。”
慕散却不甚在意:“放心,一个活口都没留,就算有什么计划,也被我们掐死在摇篮里了。”
“不可大意。”卢成语气严肃,“传信给青铜关,把这边的情况如实告知,让他们多加防备。”随后,他看向黄少将,“新培育的那些人,进展如何?”
黄少将连忙回道:“还在加紧训练。”
“速度再快些。”卢成目光扫过众将,“大作用啊。”
“是!属下遵命!”黄少将郑重拱手应下。
小剧场
秋灵:“我要是说的每句话都能成真,会怎么样?”
慕散:“你做梦。”
卢成:“慕散屁股生疮了,就差被媳妇丢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