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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熔炉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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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眼中,是诡谲的平静。

外界是沸腾的、撕扯一切的规则乱流,信息与物质在矛盾中湮灭又重组。而在这片被宋茜感知、“基石”计算出的临时“规则低洼区”内,狂暴似乎被一道无形的边界隔开。空间依旧扭曲,光线依然怪诞,逻辑也不完全稳定,但至少,存在本身暂时不再受到即刻解体的威胁。

“新芽”城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态,淡银色的“脆弱屏障”收缩到极致,如同受惊的贝类闭合外壳,缓慢驶入这片相对平静的区域。几乎就在他们进入的同时,另外两方也做出了选择。

“格式塔”的五个单位没有选择冒险进入风暴眼。它们高度协同的联合防御泡在风暴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显然在竭力抵抗规则乱流的侵蚀。它们如同五颗紧紧抱团的冰冷钻石,悬浮在狂怒的混沌之海边缘,扫描光束依旧试图锁定“新芽”和流亡者舰队,但受到严重干扰,变得断断续续。

流亡者舰队则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风格”。它们没有统一的阵型,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舰船像是被风暴吹拂的落叶,以一种看似狼狈、实则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方式,“滑”进了风暴眼区域。它们彼此间保持着松散的距离,能量波动各异,有些甚至还在进行小幅度的、无规律的机动,仿佛静止反而会让它们不安。

那艘木质晶体结构的核心舰船,就悬停在风暴眼靠近中心的位置。它散发的淡绿色“稳固场”脉动,与周围风暴的混乱节律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非对抗性的“共振”,仿佛它不是在与风暴对抗,而是在“安抚”或“引导”风暴边缘的能量流经自己周围,从而维系这片小小绿洲的稳定。

宋茜的银白意识光晕轻轻波动,她谨慎地保持着与对方“稳固场”脉动的低限度共鸣感应,传递着持续、平缓、无具体内容的“协调基调”,如同在陌生环境中发出的、表示无害的温和嗡鸣。

“‘基石’,保持最低限度防御和扫描,重点分析对方核心舰船稳定风暴眼的技术原理,以及……它们的能量来源。”路岩的意志如同定海神针,稳定着全城因进入未知领域而加剧的紧张感。他通过宋茜的共鸣和“基石”的扫描,仔细感知着这支神秘的“流亡者舰队”。

它们看起来比远观时更加……“生动”,也更破败。许多舰船的外壳上布满了巨大的、用不同材质和技术粗糙修补的疤痕;一些能量管线裸露在外,闪烁着不稳定的火花;部分较小的、形态更怪异的舰体,甚至看不出明确的推进器或武器系统,仿佛本身就是某种半生物半机械的聚合体。整支舰队散发着一种浓郁的“修补匠”气息和长途跋涉的疲惫感,但也蕴含着一种野草般的顽强生命力。

就在这时,那艘木质晶体舰船朝向“新芽”城的方向,一片如同树皮又似晶格的表面,如同花朵绽放般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并非传统气闸门的、流淌着柔和绿光的入口。同时,一股清晰、稳定、带着明确邀请意味的信息流,被精准地调制在那淡绿色的稳固场脉动中,朝着“新芽”城的方向传来。

信息并非语言,而是一系列高度凝练的意象与概念:

意象一:一只伤痕累累但紧握的手,掌心向上,摊开,露出几颗不同颜色、微微闪烁的“石子”(代表资源、知识或善意?)。

意象二:两张粗糙的、画着不同地形(一方是整齐网格,一方是混乱线条)的“地图”被并置,一只手指向混乱线条的地图,然后指向双方(代表共享对“收割者\/网格”的认知,以及邀请进入己方的“领域”?)。

意象三:一个简易的、由几根木棍支撑的“遮蔽所”内部,中央有一小堆篝火(代表安全、庇护、交流的意愿)。

意象最后,附带着一个简单的逻辑坐标指向——正是那打开的、流淌绿光的入口。

“对方……邀请我们进入其核心舰船内部。”宋茜解读着这些意象,语气中带着谨慎,“姿态是开放且似乎善意的,但也充满了警惕和……试探。他们展示了自己的困境(伤痕),提出了共享信息的前提(地图),并提供了临时的安全场所(遮蔽所)。”

路岩迅速权衡。进入对方“主场”,风险巨大,一旦有诈,可能万劫不复。但这也是获取信息、了解这支可能拥有对抗“格式塔”经验的势力的唯一机会。而且,对方在风暴中率先打开门户,某种程度上展现了诚意和自信。

“‘基石’,分析入口及对方核心舰船内部可探测区域的安全评估。宋茜,尝试发送回应:表达感谢与接受,但强调我方状态不佳(示弱),并询问是否可以小型化代表进入,而非整个‘新芽’城。”

“风险评估:入口处未检测到明显攻击性逻辑陷阱或能量武器聚焦,但其内部信息结构高度复杂且部分区域存在强干扰,无法深度扫描,”“基石”报告,“建议采纳宋茜方案,派遣小型、高度可控的意志投影或实体信使。”

宋茜将路岩的意图,转化为类似的意象组合进行回应:一只较小的、同样带有磨损痕迹的“手”(代表代表),轻轻触碰对方摊开的手掌;然后指向“新芽”城(代表主体),做出一个“受损、需要休整”的示意姿态。

短暂的静默后,木质晶体船传来新的信息流,意象变为:对方的手掌轻轻合拢,包裹住那只较小的手(代表接受代表形式);然后指向“遮蔽所”内的篝火,火焰微微跳动(代表欢迎);最后,附加了一个简单的、代表“路径”和“引导”的闪光箭头,指向入口深处。

协议达成。

片刻之后,一道凝练的、融合了路岩部分意志(决策与宏观感知)、宋茜协调共鸣(沟通与微观感知)以及“基石”逻辑框架(分析与记录)的复合型“意志信使”,从“新芽”城核心分离,化为一道微弱的金银蓝三色交织的光流,平稳地飞向那绿色光晕流淌的入口。

穿过入口的瞬间,并非通过管道或舱室,而像是跨过了一层温暖的、略带粘滞感的“水膜”。外部风暴的嘶吼和混乱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他们“进入”的,并非舰船内部。

或者说,这艘“木质晶体舰船”的内部,根本不是一个符合常规物理和工程学定义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微缩的、活着的、不断自我重构的“森林”与“城市”的混合体。

“地面”是温润的、仿佛具有生命脉动的木质结构,却镶嵌着如同神经脉络般发光的晶体管线。“墙壁”和“穹顶”由不断缓慢生长、移动的粗壮“枝干”和巨大“叶片”(实质是某种信息-能量转换膜)构成,这些结构并非固定,而是在微微地调整位置和形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植物清香与臭氧混合的气息,光线来源于那些脉络和叶片自身散发的、冷暖色调交织的柔光。

空间中“漂浮”着许多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光团或实体结构。有的像是悬浮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完全看不懂的、由有机物、晶体和金属怪异组合而成的工具;有的像是信息显示装置,投射出的界面不断流动变化,图形并非标准几何,更像抽象的、充满象征意义的动态壁画;还有一些小型的、仿佛机械昆虫或发光水母般的构造体,在枝叶间轻盈地穿梭,执行着未知的任务。

这里没有整齐的走廊、划分明确的房间、或标准化的设备。一切仿佛都是自然生长而成,又处处透露出精心的设计和复杂的功能性。信息流如同林间的风,无处不在,却杂乱而低语,充满了生命体的“背景噪音”。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片空间中央的一个“空旷区”。那里没有密集的枝叶,地面微微隆起形成一个天然的平台,平台中央燃烧着一簇稳定的、没有任何燃料的“篝火”——那火焰呈现出奇异的乳白色,安静地跃动,散发着温暖而令人心神宁静的能量波动。平台周围,散落着一些简朴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座椅(或是树根、晶簇的凸起)。

他们的意志信使被引导至平台附近。几个身影,从周围枝叶的阴影或光晕中,无声地“浮现”。

这些身影同样并非“标准”形态。有的看起来像是披着粗糙编织物、身体部分呈现出木质或晶石化特征的人形;有的则更像是直立行走的、拥有多只灵巧附肢的昆虫与植物的结合体;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微微发光、轮廓不断微妙变化的人形能量雾。它们共同的特点是:目光(或感知焦点)沉稳、带着审视,以及那种与整艘船、甚至整个舰队同源的、历经磨难却坚韧不拔的气质。

其中一个轮廓最接近传统人形、身体表面有着细腻木质纹理和星星点点晶体镶嵌的个体,向前迈出一步。它没有开口,但一股清晰、温和、带着一丝古老韵律感的“意念”,直接在他们信使的意识中响起:

“欢迎,远道而来的……意外之芽。这里是‘熔炉之城’,我们是‘归墟遗民’。在风暴停歇、猎犬再次嗅到气味之前,我们可以共享篝火的温暖,交换旅途的故事。”

它的“目光”扫过三色光流,“我名‘年轮’,暂为此地守护者之一。你们的形态……很特别。意志、共鸣、逻辑……如此紧密交织,却又各自独立。这本身,就是一个有趣的‘矛盾统一体’。”

熔炉之城。归墟遗民。年轮。

每一个词,都仿佛带着历史的尘埃与生存的重量。

路岩(通过信使)谨慎地回应:“感谢你们的接纳与篝火。我们是‘新芽’城,来自……一个已被‘网格’覆盖的废墟。我是路岩,这位是协调者宋茜,逻辑核心‘基石’。我们为生存而逃,为反抗而学。很荣幸,能遇见同样在‘网格’之外跋涉的旅人。”

“网格……很贴切的称呼。”年轮的意念传来一丝淡淡的、类似叹息的波动,“我们也如此称呼那吞噬一切者。看来,无论起源何处,最终都会在它的阴影下相遇。你们的城市……很有趣。我在你们的‘外壳’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属于‘叛逆工坊’的……疯狂气息?还有……更古老的‘播种者’的……印记?”

它竟然能感知到“叛逆工坊”和“播种者”的痕迹!路岩心中一震,同时意识到,这场交流的信息深度,可能远超预期。

“我们确实发现并继承了一些……古老的遗产,也收到过模糊的警告。”路岩如实相告,同时试探,“‘归墟遗民’……你们的名字,似乎暗示着共同的起源或目的地?”

年轮那木质与晶体构成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类似苦笑的神情(或许只是光线变化)。“起源?那是散落在灰烬中的故事,等篝火再旺一些,或许可以慢慢讲述。至于目的地……”它抬头,望向那由不断生长的枝叶构成的“穹顶”,目光仿佛穿透舰体,看到了外面狂暴的风暴和更远处冰冷的“网格”。

“我们寻找的,不是某个固定的‘地方’,而是一种……能够持续燃烧、不被‘网格’轻易扑灭的‘存在方式’。就像这熔炉之城本身——我们收集废墟中的残火,融合矛盾的技术,在规则的夹缝中锻造自身,不求永恒完美,只求……持续地‘燃烧’与‘变化’,直到找到真正能温暖这片冰冷虚空的……那条路。”

它收回目光,重新聚焦于信使:“风暴不会永远持续,外面的猎犬也不会永远迷失方向。在有限的平静里,新生的芽,让我们交换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仅仅是故事,还有……如何在猎犬的追捕下,活下去,并让它……感到‘疼痛’的方法。”

篝火静静燃烧,映照着来自不同绝望、却同样在寻找希望的灵魂。

熔炉之城的内部,时间仿佛变得粘稠。一场可能决定未来走向的对话,在这短暂的风暴眼中,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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