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北戎入侵
护国寺后山的那场“花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一夜，将小小的禅院覆盖得如同琉璃世界。那并非人间的雪，而是凝魂幽昙最后的余韵与新生天道的共鸣，纯净、哀婉，又带着涤荡灵魂的安抚力量。
沈清璃在那场花雪中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萧景珩强行将她抱回温暖的马车。她没有挣扎，只是靠在他怀里，闭着眼，泪水却未曾停歇。掌心那片冰凉的花瓣虚影，不知何时已悄然消散，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指尖，也萦绕在心间。
顾晏舟最后的诉说与消散，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记忆深处最沉重的那把锁。那些被涅盘重生和规则重塑所打散、掩埋的记忆碎片，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回归、重组。
不再是通过外物触发零散画面，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她的意识。
她想起了自己来自一个叫做“现代”的世界，想起了一场意外车祸，想起了脑海中那个名为“系统”的存在，想起了穿越之初的惶恐与决心。
她想起来了与萧景珩的初遇，在街角的惊马之下；想起了王府后院步步惊心的算计与反杀；想起了宗庙禁地的生死与共；想起了南疆的并肩作战；想起了北境冰川下，那最终的选择……
她也想起来了，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默默站在她身后，在她需要时总能给予支持的顾晏舟。想起了他的才华，他的隐忍，他未曾宣之于口却深沉如海的情意，以及……最后那决绝而释然的背影。
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经历，所有的爱恨纠葛，伴随着记忆的完全复苏，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喜悦、悲伤、愧疚、震撼、爱恋、决绝……种种情绪激烈冲撞，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回到皇宫后，沈清璃发起了高烧，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御医束手无策，只说是心神激荡过度，魂魄未稳所致。萧景珩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呼唤她的名字，眼中布满了血丝。
第四日清晨，沈清璃终于悠悠转醒。
烧退了，眼神却不再是以往的纯净茫然，而是沉淀了无数风霜与故事的深邃与复杂。她看着床榻边形容憔悴、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光芒的萧景珩，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无尽疲惫与沧桑的轻叹：
“景珩……我都想起来了。”
萧景珩浑身一僵，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记起来了！她终于完整地回来了！
“清璃！”他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你终于……回来了！”
沈清璃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与颤抖，心中却五味杂陈。记忆的回归，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全然甜蜜与释然。相反，那些记忆太过沉重，夹杂着顾晏舟用生命换来的救赎与因果，夹杂着她以身殉道时决绝的孤独与萧景珩撕心裂肺的痛苦，也夹杂着她涅盘归来后，两人之间那因失忆而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脆弱的相处。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爱萧景珩，爱得深入骨髓，愿意为他与世界为敌，甚至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可她也无法忘记，当她消散时，他那绝望的眼神；无法忘记，她归来后，他眼中那份失而复得、却又仿佛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的复杂情感；更无法忘记，在顾晏舟禅院里，她“看”到的那条辉煌却孤独的帝王之路。
他们之间，隔着她“死亡”过一次的阴影，隔着顾晏舟以生命为代价刻下的沉重恩义，也隔着这三个月来，一个拼命想要回到过去，一个却茫然无措地面对现在的微妙错位。
沈清璃的回归，是完整的灵魂回归，却也让某些被失忆暂时掩盖的裂痕与重量，清晰地浮现出来。
萧景珩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平静下的疏离与复杂。狂喜过后，是无尽的心疼与小心翼翼。他想抹去她眉宇间的疲惫与沉重，想驱散两人之间那无形的隔阂，却不知从何下手。他只能更加细致地照顾她，处理政务时也尽量带着她，试图用陪伴重建过去的亲密。
沈清璃顺从地接受着他的安排，努力适应着皇后（尽管大典未举行，但名分已定）的身份，处理宫务，接见命妇，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夜晚相拥而眠时，她能感觉到他怀抱的紧绷；白日相对时，他们偶尔会陷入一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沉默；那些曾经自然而然的小动作和亲昵，如今却需要刻意寻找，反而显得生疏。
他们都在努力，却又都困在各自的情绪与记忆里，找不到完美契合的节奏。
就在这种微妙而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半个月后，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如同惊雷般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也暂时转移了两人之间那难以言说的尴尬。
急报来自北境！
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此前因墨渊之乱和龙脉显圣而暂时蛰伏的北戎，竟突然集结了数十万铁骑，由其新任的“天狼大元帅”兀术统领，悍然越过边境线，连破三座边城，兵锋直指北境重镇——燕云关！
北境守军拼死抵抗，但敌军势大，且作战方式极其诡异凶残，守军损失惨重，燕云关岌岌可危！更令人不安的是，急报中提到，那位天狼大元帅兀术，似乎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能驱使风雪，能令士卒狂化不惧伤痛，其所过之处，天空都仿佛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暗红色。
朝廷震动！
萧景珩立刻召集文武大臣，紧急商议对策。主战派与主和派争论不休，但所有人都清楚，新帝登基不久，国内刚刚经历大乱，元气未复，此时与北戎全面开战，风险极高。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萧景珩看着沙盘上被标注为红色的、不断向南推进的北戎兵锋，眉头紧锁。沈清璃作为皇后，本不应干政，但萧景珩坚持让她旁听。此刻，她也站在沙盘旁，目光落在那代表北戎军队的红色标记上，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仅仅是对于战争的忧虑。
她悄然运转起涅盘后获得的“观运”能力，并非看向某个人，而是尝试感知那遥远北方战场所弥漫的“气运”或“能量场”。
这一“看”，让她脸色瞬间煞白！
在代表北戎大军的那片红色之上，她“看”到了一股浓郁的、翻滚不休的、充满了暴戾、贪婪与毁灭气息的暗红色能量！那能量的本质，竟然与当初墨渊散发出的污秽死寂气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虽然似乎经过了某种转化，变得更加暴烈，更加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但其核心的那份“吞噬”与“扭曲”的恶意，如出一辙！
墨渊？！它不是被净化了吗？它的本源不是在北境冰川下被自己引爆定界石彻底湮灭了吗？
难道……还有残余？或者……它还有别的后手？甚至……北戎的入侵，本就是它计划的一部分？借助战争与杀戮，重新汲取这个世界的负面能量，卷土重来？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沈清璃不寒而栗！
“陛下！”她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大臣们的争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带着讶异。萧景珩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
沈清璃走到沙盘前，指向北戎军队的方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此次北戎入侵，绝非寻常边患。臣妾……感应到，敌军统帅兀术身上，或者说其军队之中，弥漫着一股极其邪恶、与之前祸乱京城的‘墨渊’力量同源的气息！”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墨渊！那个几乎导致京城倾覆、天地变色的域外邪魔，竟然又出现了？！而且是在北戎军中？
萧景珩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他相信沈清璃的判断，尤其是在她记忆与能力完全恢复之后。
“皇后所言，诸位有何看法？”他沉声问道。
大臣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若真是墨渊残党作祟，那这就不仅仅是两国交战，而是关乎世界存亡的延续之战！
“陛下！”兵部尚书出列，咬牙道，“若真是那邪魔借北戎之手卷土重来，我等更不可退让！必须集结重兵，以雷霆之势将其剿灭在边境！绝不能让那污秽力量再次染指中原！”
主战派立刻占了上风。涉及墨渊，已无和谈可能。
萧景珩站起身，目光扫过众臣，最终落在沈清璃身上，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与沉重。
“传朕旨意！”萧景珩的声音响彻御书房，“集结京营、西山大营精锐，并令各地藩镇抽调兵马，即日北上，驰援燕云关！朕，将御驾亲征！”
“陛下！”有老臣惊呼，“御驾亲征，事关重大，京城初定……”
“正因为京城初定，内患暂平，而外邪已至，朕才必须亲往！”萧景珩打断道，语气斩钉截铁，“此战，非为开疆拓土，乃为护我山河，净涤邪秽！朕意已决！”
他看向沈清璃：“皇后……”
“臣妾随陛下同往。”沈清璃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对付墨渊的力量，臣妾……或许能帮上忙。” 她体内的定界石虽已消散，但涅盘重生后的灵魂与新生规则的联系，以及那“观运”的能力，或许是对抗墨渊残余的关键。
萧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好。”
新的威胁，以战争的形式悍然降临。
而这一次，他们将再次并肩，直面那似乎永无尽头的黑暗阴影。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心中，都背负着比以往更加沉重的过往与更加复杂的情绪。
北境的寒风，即将再次考验他们的信念与……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