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焦灼的。
十几天后,信鸽带回了一根细小的竹管,里面是林天熟悉的笔迹:“固守待援,暂停一切试探。狼烈即日至,一切行动,听其决断。”
看到“狼烈”这个名字,林木心中一定。
这位天部落神秘的情报头子亲自前来,意味着首领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提到了最高级别。
数日后,一身风尘的狼烈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木的临时营地。
他没有带大队人马,只跟着两名同样精干沉默的属下。
没有过多的寒暄,狼烈仔细听取了林木的汇报,并亲自抵近观察了那道铁锁和岸上的哨所。
“硬闯不明智,我们不是来打仗的。”
狼烈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林天首领要的是情报,是眼睛。既然水路不通,我们就走陆路。”
当天夜里,狼烈、林木以及狼烈的两名手下,四人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的武器、干粮和攀援工具,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绕开了哨所,沿着陡峭的江岸,向上游铁链封锁区的侧翼迂回。
他们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穿越了崎岖难行的山林,避开了几处可能设有暗哨的制高点,终于成功越过了那道象征着界限的铁锁。
继续沿江向下游方向跋涉了约百里,地势逐渐开阔,空气中的烟火气也渐渐浓郁起来。
第三天黄昏,当他们爬上一座能够俯瞰大片河谷的山岗时,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狼烈和坚韧沉稳的林木,也瞬间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撼!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和零散的部落聚居点,而是一片他们从未想象过的、井然有序却又带着某种沉重压抑气息的文明景象!
那是一座城镇!
一座拥有泥土与砖石混合夯筑的城墙的城镇!
城墙不算特别高大,但轮廓分明,上面有巡逻士兵的身影。
城墙之内,是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低矮房屋,大多是土坯或茅草搭建,唯有城镇中心区域,有几栋相对高大、有着瓦片屋顶的建筑,显示着权力与财富的集中。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城镇外的景象:
大片大片的土地被划分成整齐的方块,田间有引水的沟渠。
显然,这种大规模、有组织的农耕景象,是他们只在华胥盆地初步实现,而在此地却似乎已延续了不知多少年。
有夯土道路从城镇延伸出来,路上有行人、牛车。
行人的服饰与他们迥异,多是粗麻布衣,颜色灰暗。
最冲击他们心灵的,是在田间劳作、在道路上牵引重物的一群人。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脚上戴着木枷或铁链,动作迟缓,面容麻木,在手持皮鞭的监工监视下机械地劳动。
“这……这是什么地方?”
林木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眼前的景象,比狼胥部落的王城更显“文明”,却又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僵化与压迫感。
狼烈眼神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着一切细节:“有城墙,有军队,有官吏,有奴隶……这是一个……国家?”
为了获取更准确的情报,狼烈决定冒险潜入城镇。
他和林木将手下留在山岗接应,两人换上准备好的、与此地贫民类似的粗麻衣服,用泥土稍微掩饰了过于精悍的气质,混在傍晚入城的人流中,进入了这座名为“临江镇”的地方。
城镇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拥挤和喧嚣。
街道狭窄而泥泞,两旁是各种各样的摊贩,叫卖着粮食、布匹、粗糙的陶器、铁制农具,甚至还有公开贩卖奴隶的木笼,里面关着眼神空洞的男女。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牲畜粪便和某种腐败食物混合的气味。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竖起耳朵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在一处人声鼎沸的茶寮(一种提供廉价茶水和歇脚的地方)角落,他们听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几个看似行商模样的人正在高谈阔论,抱怨着沿途的税卡和不太平的世道。
“……这日子越来越难了,从这临江镇到王都,七十二道税卡,层层盘剥!”
“知足吧,好歹咱们是大端的子民。听说西边那几个鬼方蛮子,又开始劫掠边境了,那才叫惨。”
“东边的云泽诸部也不是善茬,靠着大泽天险,不服王化,朝廷几次征讨都无功而返……”
“哼,我大端王朝坐拥五十六座雄城,带甲数十万,迟早扫平这些不开化的蛮夷!”
大端王朝!五十六座城!鬼方!云泽!
这些陌生的词汇如同惊雷,在狼烈和林木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
他们不仅仅发现了一个文明国度,更是发现了一个拥有庞大疆域、复杂国际环境的……世界!
他们继续探听,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 大端王朝: 一个实行奴隶制、等级森严的古老王朝,似乎正处于某种内部僵化与外部压力并存的状态。临江镇只是其边疆的一座小城。
· 鬼方: 位于大端以西,似乎是游牧或半游牧民族,彪悍善战,时常侵扰大端边境。
· 云泽: 位于大端以东,据说是大片沼泽湖泊地带,分布着许多部落,难以征服。
而那横江铁链,正是大端王朝为了防范“上游蛮荒之地”可能出现的威胁而设置的军事防线。
在他们眼中,林天所在的那片广袤山区,不过是未开化的、危险的“蛮荒”,甚至可能与他们所知的“食人魔”传说有关。
带着沉重而激动的心情,狼烈和林木迅速离开了临江镇,与山岗接应的手下汇合。
“五十六座城……数十万军队……”林木依然有些失神,“首领他们……知道山外的世界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