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辰时,居庸关指挥所。“三日之期已到。”宗泽的声音在简陋的木屋内响起,他坐在主位,目光如炬地看着下首的岳飞,“鹏举,你可能履行承诺?”
岳飞从座位上起身——动作仍有些滞涩,但步履沉稳。他走到堂中,抱拳躬身:“回老将军,末将已能行走骑马,军务亦未耽搁。请老将军查验。”
宗泽捋须,上下打量他。岳飞脸色仍显苍白,但眼神清明,腰背挺直。最醒目的是他额角那道新结痂的伤口,像一枚特殊的勋章。
“刘锜。”宗泽看向侧立的副将。
刘锜出列,神色复杂地看了岳飞一眼,如实禀报:“这三日,岳将军每日卯时起身,巡视城防;辰时至舆图室与末将等议军务;午后处理文书、接见部将;戌时方歇。其间……未曾卧床休养。”
“胡闹!”宗泽一拍桌案,“医官让你静养,你当耳旁风?”
岳飞垂首:“老将军息怒。末将只是……躺不住。”
“你呀……”宗泽摇头,语气却缓了下来,“罢了。既然你坚持,先锋印仍归你掌。但有一条件——”
他竖起一根手指:“每日必须保证四个时辰睡眠。若有违,老夫立即换将。你可能做到?”
岳飞怔了怔,眼中闪过暖意:“末将领命。”
“好。”宗泽这才露出笑意,示意他坐下,“说正事。完颜宗翰的步卒昨日傍晚已抵黑虎岭,与骑兵会合。探马估计,金军总数已达四万。你怎么看?”
岳飞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木杆点在黑虎岭位置:“金军新得步卒及攻城器械,必急于雪耻。末将料其最迟明日便会来攻。”
“还是正面强攻?”王贵问。
“不。”岳飞摇头,木杆移向关城两侧山脊,“吃过攀山的亏,完颜宗翰不会重蹈覆辙。他真正的杀招——”
木杆重重敲在舆图上一个标注处:“是这里。”
众人看去,那是居庸关北五里处的一处缓坡,地势略高于关城。
“高地……”刘锜恍然,“他要架设轰天炮,远程轰击关城?”
“正是。”岳飞道,“金军步卒携大量攻城器械,必包括仿制的火炮。若在高地设炮阵,可覆盖大半个关城。届时我军只能挨打,难以还击。”
张宪急道:“那先发制人!末将带骑兵去端了炮阵!”
宗泽摇头:“完颜宗翰不是傻子,既选此处,必有重兵护卫。骑兵冲阵,是送死。”
屋内陷入沉默。
良久,岳飞开口:“其实……未必是坏事。”
众人看向他。
“金军想用火炮,我们何尝不想?”岳飞嘴角微扬,“我们的红衣炮,射程、精度、威力,远胜金军仿制品。他们敢亮出来,正好让我们试试新家伙。”
“新家伙?”宗泽挑眉。
岳飞看向屋外:“老将军可记得,将作监月前送来一批新式炮弹,名开花弹?弹内填火药,落地即炸,破片四溅。最适合……打密集阵型。”
刘锜眼睛一亮:“将军是说,等金军架炮时,用开花弹覆盖?”
“对。”岳飞走回舆图前,“但时机要准。早了,金军未集结,浪费弹药;晚了,他们炮已架好,我们会挨打。”
“如何把握时机?”宗泽问。
岳飞抬头,看向屋顶——仿佛能透过木板看到天空:“靠眼睛。”
同日午时,黑虎岭金军大营
“宋军有何动静?”完颜宗翰坐在虎皮大椅上,擦拭着手中的弯刀。
谋士完颜希尹躬身道:“禀大帅,居庸关城防加固,但未见出兵迹象。倒是……”他迟疑了一下,“空中那些大灯笼,比前几日多了。”
完颜宗翰手一顿:“多了多少?”
“六个。分三组,轮流升空。”
“六个……”完颜宗翰放下弯刀,走到帐边,望向南方天空。果然,远处有几个黑点悬浮,在阳光下反射着藤编的光泽。
“宋人把这东西叫云车。”他喃喃道,“可载人升空,俯瞰战场。我们在下面做什么,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完颜希尹低声道:“大帅,既如此,我军调动恐难瞒过宋军耳目。不如……”
“不如什么?不打了?”完颜宗翰转身,眼神凌厉,“我四万大军,若被几个破灯笼吓退,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可是……”
“没有可是。”完颜宗翰走回案前,手指敲着地图上那处缓坡,“炮阵必须设。传令,今夜子时,步卒携轰天炮秘密前往高地,丑时前必须架设完毕。天亮即开火。”
“秘密?”完颜希尹苦笑,“有云车在天上,何来秘密?”
完颜宗翰冷笑:“那就让它们看。宋军火炮射程不及此处,看了又能如何?待我炮阵成型,第一轮轰击,便要把那些破灯笼全打下来!”
他顿了顿,又道:“另,派三队斥候,从山间小道绕至关城南侧,探查宋军主力动向。宗泽那老匹夫既然来了,绝不会只守不攻。”
“得令。”
完颜希尹退下。帐内只剩完颜宗翰一人。
他走到兵器架前,拿起一杆狼牙棒——这是他的成名兵器,重六十八斤,不知砸碎过多少辽将的头颅。
“岳飞……”他抚摸棒身上的血垢,眼中闪过杀意,“这次,定要你城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