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下弦之贰重伤恢复期,某个紫藤花落满窗台的午后〉
阳光透过纸门,在地板上切出菱形的光斑,空气里飘着药膏的清凉气味,还有窗外紫藤花若有若无的甜香。
很安静。
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提醒我还活着,而且正一天天好起来。
忍早上来看过我,带着新调的止痛药。
她知道我很怕疼。
她坐在床边,检查我伤口愈合的情况,指尖隔着纱布轻轻按压,问我“这里还疼吗”。
她的眉头舒展了很多,眼底的血丝也淡去了。
但有些东西,一旦改变,就再也回不去了。
比如我看向她时,心脏不再只是充满敬意的平稳跳动,而是会漏掉半拍,然后悄悄加速。
比如她碰到我手腕的指尖,会在我皮肤上留下一小片灼热的记忆。
为什么会喜欢上蝴蝶忍?
如果是在我原来的世界,朋友这样问我,我大概会列出一二三四:因为她救了我,因为她温柔,因为她强大,因为她好看。
但在这里,在这个呼吸都带着大正年间空气味道的房间里,回望从寒林初遇到如今重伤初愈的点点滴滴,我发现,“喜欢”这个词,太轻,也太重了。
它无法被简单归因,更像是一条隐秘的溪流,在我毫无察觉时,已经汇聚了无数细小的泉眼,最终成为奔涌在我生命里的江河。
一切始于那个冷夜。
恐惧是真实的。
对陌生世界的茫然,对鬼怪的骇然,对自身脆弱濒死的绝望。
但在那片压倒性的黑暗里,她像一束淡紫色的光,斩破腥风,降临在我面前。
那不是童话里英雄救美的浪漫开场。
她看向我的眼神,是审视的、带着疑虑的,甚至有些冷漠。
一个穿着古怪衣服、白发、语言不通的陌生女子,在鬼出没的荒林里,任谁都会警惕。
可她还是递来了药膏。
温热的瓷瓶,躺在她的掌心。
那是我在这个世界接到的第一份“温度”。
不是言语,不是承诺,只是一个最朴素的、治疗伤口的动作。
这份初始的善意,在我心里种下了第一颗种子。
那是依赖和感恩的雏形,但更深的,是一种被接纳的震动。
在这个我全然陌生的世界,有一个人,愿意在我狼狈不堪时,伸出手。
蝶屋的日子,是种子缓慢生长的过程。
学习日语时,她惊人的耐心。
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纠正,不厌其烦。
她会因为我用画画辅助记忆而弯起眉眼,那笑意很淡,却像阳光漏过紫藤花叶,落在心上暖洋洋的。
她看穿我的焦虑,递来手帕,说“别急,你学得已经很快了”。
那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她带着薄茧的手,我心中掠过的不仅是敬意,还有一丝陌生的悸动——原来强大如她,也会留下努力的痕迹。
是啊,在这鬼吃人的世界里,不努力又能怎么办呢。
但真正让那份情感发生质变的,是看到她的伤口,第一次触碰她的脆弱。
那个深夜,纸门缝隙里透出的光,她僵硬的背影,羽织上刺眼的泥痕。
我推门进去,拆穿她勉力维持的从容。
当她褪下队服,露出那片狰狞青紫的瘀伤时,我感受到的不仅是心疼。
是一种更为复杂的震撼。
我看到了“虫柱”蝴蝶忍的另一面。
不是永远微笑、游刃有余的强者,而是一个会受伤、会疼痛、会因为够不到后背,上不了药膏而蹙眉的十五岁少女。
一个在失去姐姐后,独自扛起蝶屋的责任,把所有的脆弱和愤怒都藏在笑容和羽织之下的、真实的人。
为她涂药时,我的指尖在抖,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我想用最轻的力道,抚平那些伤痕,仿佛这样就能分担她肩上无形重担的万分之一。
烛火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很近。
空气里只有药香和彼此的呼吸声。
那一刻,我们之间“被救助者”与“救助者”、“学生”与“老师”的界限模糊了。
我们只是两个在夜色里互相依偎、处理伤口的人。
她后来笑着说“你看着冷冷清清,心思却细”,那笑容不再是完美的面具,而是带着真实温度与疲惫的放松。
从那天起,我对她的感情里,“心疼”和“想要保护”的成分开始疯长。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远不及她,但这股冲动却如此真实——不想再只被她庇护,也想成为能让她偶尔依靠一下的人。
呼吸法的训练,则是灵魂层面的吸引与共鸣。
当她握住我的手腕,引导我挥刀,气息拂过我耳侧,告诉我“呼——吸——”的节奏时,那不仅是技艺的传授。
她在向我展示她的战斗哲学:承认腕力的不足,于是将“精准”与“速度”磨砺到极致;
无法斩断鬼颈,便用智慧与毒素开辟独一无二的道路。
那把特殊的细刀,却刻着“恶鬼灭杀”的决绝。
她教会我的,不只是“雪之呼吸”的型,更是一种态度:接纳自己的特质,并将其发挥到极致。
我的“雪”,不再是随意飘散的冰冷意象,而是需要凝聚、塑形、赋予生命力的、属于我的“刃”。
我们在训练场上刀锋相交,霜气与紫藤花香缠绕。
我开始能读懂她每一次突刺的意图,她也能洞悉我每一式斩击的进步与破绽。
这种超越语言的理解,是战士与战士之间、灵魂与灵魂之间的深度对话。
我敬佩她的强大,更着迷于这强大背后惊人的智慧与不屈的意志。
我想变得像她一样,不是成为另一个蝴蝶忍,而是成为像她那样,找到自己道路并坚定走下去的石川静弥。
最终选拔,是我对她的第一次“回答”。
我想证明,她的教导没有白费,那个她捡回来的、一无所知的异世来客,已经长出了能独自面对风雨的骨骼。
当我完整地回来,看到她在晨光里说“欢迎回来”时,那份混合着成就感与归属感的暖流,让我清晰地意识到——我想永远拥有这个能让我回来的地方,和这个对我说“欢迎回来”的人。
而下弦之贰的生死战,以及重伤醒来后的那次失控,则是情感最后的淬炼与确认。
濒死时脑中最后的画面是她,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醒来后,看到她从未展露于人前的慌乱、恐惧、甚至是责备。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怕你像姐姐一样,再也回不来了”——我的心被狠狠击中了。
那份严厉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后怕与珍视。
她说她教我,不是让我用命去拼的。
这句话粉碎了我关于“不够强”“是累赘”的自我怀疑,也让我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意。
于是我说出了口。
“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是冲动,也是生死徘徊后最诚实的渴望。
说完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忐忑。
时代、责任、她的态度……无数现实的巨石压在心头。
可当她用勺子舀起清粥,轻轻吹凉,递到我嘴边,带着无奈又柔软的笑意说“笨蛋,先把伤养好”时,那些巨石仿佛被一种更温暖的东西暂时融化了。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她只是用一种更日常、更细致的方式,接纳了我此刻的存在,将这份刚刚剖白、尚且滚烫的心意入耳。
所以,为什么会爱上蝴蝶忍?
因为她是绝境中照亮我的第一束光,是引领我认识这个世界的温柔导师,是让我看到强大背后也会脆弱的真实的人。
是与我灵魂共鸣、赋予我战斗意义的引路者,是让我想要变得强大去守护的牵挂,也是让我在生死边缘依然拼尽全力想要回来的“归处”。
这份爱意,始于恩情与依赖,长于敬佩与共鸣,终于心疼与想要并肩的渴望。
它混杂了仰慕、眷恋、保护欲和最纯粹的吸引。
我知道前路艰难。
这个时代的目光,鬼杀队的责任,她肩上沉重的使命,还有我们各自手中必须紧握的日轮刀……都是横亘在前的现实。
但就像她教我呼吸法时说的:找到自己的“型”,然后把它贯彻下去。
我石川静弥的“型”,或许就是如此——紧握雪之呼吸的刀,斩尽前路凶邪;
同时,也珍藏着这份对蝴蝶忍的喜欢,让它成为我血液里奔涌的温暖力量,而非拖慢脚步的负担。
我要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站在她身侧,与她共担风雨。
窗外的紫藤花又落下几瓣,无声无息。
我轻轻按住胸口,那里缠绕着绷带,包裹着正在愈合的伤口。
伤口之下,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那个名字带来的、确切的暖意。
忍小姐。
这条路,我会继续走下去。
带着我的刀,和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