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冲进战场的那一瞬间，时间刚好重新开始流动。
不是慢慢恢复，是突然一下子全活了。
凝固的爆炸火焰轰一声炸开，热浪扑面而来。半空中那些银色机械的炮口，静止的光束唰地射出去，打在空处，打在地面，打在彼此身上。整个战场像被按了暂停键又突然按播放，所有东西都在动，乱成一团。
小雅差点被一道光束扫到。她猛地侧身，背后三对光翼自己动了，带着她往上蹿了一截。
“左边！”杨穆白的意识在脑子里喊。
小雅看都没看，左手一抬。七彩能量从掌心喷出去，撞飞两台冲过来的银色机械。那两台机器在空中翻了几圈，砸进地面，不动了。
“能量消耗比预想快百分之四十。”林雪的声音响起来，冷静得有点过分，“这片空间的时间流速现在异常，所有物理过程都在加速。我们的身体机能也在加速衰竭。”
“说点有用的。”小雅咬牙，又躲开一发炮弹。
“正前方，创造者本体的位置，距离八百米。建议直接突破，沿途敌人由我们处理。”
“我们？”小雅一愣。
然后她就明白了。
左翼的七彩光芒突然大盛，几十道情绪能量像触手一样射出去，不是攻击，是缠绕。被缠住的银色机械动作一下子慢下来，像陷入泥潭。
“愧疚、恐惧、愤怒……这些负面情绪对它们有效。”杨穆白的声音带着点得意，“看来就算变成机器了，底层代码里还是留着情绪反应。”
右翼的银白光芒同时亮起。林雪开始计算弹道、预判攻击路线、规划最短突破路径。小雅的视野里突然多了许多半透明的线条和标记，哪能走哪不能走，一清二楚。
中间那对金色光翼轻轻一振。
零的记忆涌上来——不是画面，是本能。如何在这种混战中生存，如何利用每一个掩体，如何在炮火间隙穿行。小雅的身体自己动了，弯腰，侧滚，起身，冲刺，动作流畅得像是练过几百遍。
“我有点理解凯为什么总说‘身体记得’了。”小雅嘟囔一句，又冲过一片爆炸区。
离那个盘膝而坐的银色人影越来越近。
五百米。
三百米。
一百米。
小雅看清了那人的脸。是个中年男人的模样，长相普通，闭着眼，表情平静。要不是全身冒着银光，胸口还有个跳动的心脏光团，扔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五十米。
突然，一道身影从侧面冲过来，挡在小雅面前。
是凯。
他不知怎么从医疗舱里出来的，身上还连着几根断掉的输液管。脸色白得像纸，站都站不稳，但还是挡在那儿。
“你……”小雅停下脚步。
“回去。”凯说，声音哑得厉害，“带他们走。这里我来。”
“你都快死了，来什么来！”小雅急了。
凯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小雅记得，以前在学校，每次这货要干傻事之前就是这种眼神——认定了，劝不动。
“我爸守了一辈子。”凯转回头，面对着创造者，“该我接班了。”
他说完，抬起手。手上冒出一层淡淡的金光，很弱，忽明忽灭的。
时间能量。
但太弱了，弱到连定住一台银色机械都费劲。凯的手在抖，额头全是冷汗，可他还是往前迈了一步。
创造者胸口的心脏光团突然跳得快了一点。
就这一下，整个战场的银色机械同时停住动作，齐刷刷转向凯的方向。
“它认出你了。”小雅脑子里，林雪分析道，“凯身上的时间能量和他父亲同源。创造者把凯当成了接替者。”
“那怎么办？”
“两个选择：一，让凯去接触核心，他可能能维持封印，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最多撑十分钟。二，我们去，但我们体内的能量构成复杂，创造者未必接受。”
小雅没犹豫，直接冲过去抓住凯的胳膊。
“要死一起死，要守一起守。”她说，“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了。”
凯愣了愣，想甩开她的手，但没力气了。
小雅拖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创造者。背后的光翼张开到最大，三色光芒交织成一片光幕，暂时挡住周围银色机械的视线。
还剩十米。
五米。
创造者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是纯银色的，没有瞳孔，看不出情绪。它就那么静静看着走近的两人，胸口的光团跳动节奏变了，像是在……等待。
“怎么弄？”小雅小声问。
“不知道。”凯实话实说，“我爸的记忆光球里只说到这，后面没了。”
“合着你也是瞎蒙？”
“不然呢？”
小雅翻了个白眼。但她没松手，还是往前走。
三米。
创造者突然抬起一只手，手掌朝上，摊开。
掌心里，悬浮着一颗小小的银色光点。光点慢慢飘起来，飘向凯。
凯伸手去接。
光点却绕过他，直接飘向小雅，停在她面前。
“啥意思？”小雅懵了。
创造者的嘴唇动了动，没声音，但有一道意识直接传进小雅脑子里：
“你更合适。”
“为什么？”小雅问出来。
“你的能量……复杂。情绪、逻辑、记忆、时间……全混在一起。”创造者的意识很平静，像在陈述事实，“封印需要稳定性，单一能量撑不久。混合能量……可以循环，可以维持。”
小雅懂了。凯的时间能量太纯粹，用一点少一点。但她体内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可以互相转换，自给自足。
“那你还追杀情绪能力者？”她忍不住问。
“追杀是为了筛选。”创造者说，“筛选出能承受这一切的……容器。时空管理局的任务从来不是清除情绪，是寻找合适的继任者。只是手段……粗暴了些。”
小雅突然觉得有点荒诞。合着他们东躲西藏打了这么久，最后人家说这是在面试？
“所以零的自爆……”
“是真的。”创造者看向战场中央那个六翼光影，“零当年发现了情感污染的真相，想用自爆唤醒所有宇宙的生命。我阻止了他，把这一刻定格。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需要一个人，能维持封印，又能……最终解决这个问题的人。”
它的目光回到小雅身上。
“你体内有零的部分，有情绪的力量，有理智，现在还有时间……你是最接近答案的。”
小雅沉默了几秒。
“如果我接了，会怎么样？”
“你会成为新的封印。坐在这里，维持时间定格，直到……有人找到不用自爆也能唤醒众生的方法。”创造者顿了顿，“可能是一百年，可能是一万年，可能……永远。”
“那我的朋友们呢？”
“他们会离开。继续生活，继续寻找答案。你会在这里……等。”
小雅回头看了眼。透过光幕，她能看见古神飞船还停在那儿，刀疤他们应该还在船上。离得太远，看不清表情。
凯碰了碰她的胳膊。
“别接。”他说，“让我来。十分钟够了，你们趁这时间跑，跑远点。”
“然后呢？十分钟后封印破了，零自爆了，大家一起完蛋？”小雅摇头，“这选项不行。”
“那你想怎样？”
小雅转回头，看着创造者掌心的银色光点。
“我接可以。”她说，“但我有个条件。”
创造者看着她。
“我不要一个人在这儿干等。”小雅说，“我要留一道意识在外面，跟朋友们一起走。封印的主体在这儿，但有一小部分可以继续冒险，继续找答案。”
创造者沉默了一会儿。
“理论上可行……但风险很大。分出去的意识太弱，容易消散。而且如果外面的你死了，这里的你也会受重创，封印可能崩溃。”
“总比干等强。”小雅说，“你就说行不行吧。”
创造者胸口的光团又跳了几下，像是在计算。
最后它点了点头。
“可以。但分出去的部分不能超过十分之一。而且需要……一个锚点。一个和你紧密相连，能时刻定位你的存在。”
“锚点？”
创造者看向凯。
“他。时间能量和你体内的情绪能量已经有过交互，可以建立稳定链接。让他带着你的分意识离开，只要他还活着，链接就不会断。”
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小雅深吸一口气。
“成交。”
她伸手，碰向那颗银色光点。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的一瞬间——
整个战场的地面突然裂开。
不是爆炸炸开的，是像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往上顶，硬生生把地面顶破了。裂缝迅速蔓延，眨眼功夫就扩散到整个战场。
从裂缝里，涌出来不是岩浆，不是水。
是黑色的，粘稠的，像是阴影一样的东西。
那些阴影一涌出来，就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银色机械被吞进去，连个响都没有。爆炸的火焰被吞进去，光都消失了。连空间本身，都开始被阴影侵蚀，一块一块地消失，露出后面虚无的黑暗。
创造者的身体猛地一震。
“它们……还是来了。”它的意识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是恐惧。
“什么东西？”小雅收回手，警惕地盯着那些阴影。
“归零者……的源头。”创造者的声音在发抖，“我当年制造归零者清除失控时间线，但有一部分归零者……失控了。它们不满足于清除时间线，它们要清除一切，包括这个封印，包括零的自爆，包括……所有存在本身。”
阴影蔓延得极快，已经吞掉了小半个战场。
而且它们好像有意识似的，正朝着创造者——朝着小雅和凯——包围过来。
“现在怎么办？”凯问，声音发紧。
创造者胸口的银光开始剧烈闪烁。
“计划……变了。”它说，“你们现在必须融合封印核心，立刻。只有完全激活封印，才能暂时挡住这些阴影。否则……一切都会在十分钟内被抹除。”
“可我们还没——”
“没时间了！”
创造者猛地起身——这是它第一次动——一把抓住小雅和凯的手，将两人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光团上。
“听着。”它的意识像炸雷一样在两人脑子里响起，“核心会进入你们的身体，封印会启动。但阴影太强，封印最多撑三天。三天内，你们必须找到摧毁阴影源头的方法，否则……三天后，封印破碎，阴影吞噬一切，零的自爆也会发生——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小雅想抽手，但抽不动。
凯也是。
创造者胸口的光团开始变形，拉长，分成两股，一股钻进小雅手心，一股钻进凯手心。
冰。
刺骨的冰。
小雅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往上爬，爬过肩膀，爬进胸口，最后停在她心脏的位置。她低头，看见自己胸口也亮起一团银光，和创造者的一模一样，只是小一圈。
凯也一样。
创造者的身体开始变淡，像要消散。
“记住……”它的声音越来越弱，“阴影的源头在……时间开始之前……在一切诞生之前……你们要去那里……毁掉……”
话没说完，它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一团微弱的银光，慢慢飘进小雅胸口，和她自己的光团合为一体。
小雅感觉脑子里突然多了很多东西。
怎么维持封印，怎么调动能量，怎么感知整个定格空间的状态……像是一本说明书直接塞进意识里。
但没时间细看。
因为阴影已经到眼前了。
最近的阴影离他们不到二十米，正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启动！”小雅大喊。
她和凯同时催动胸口的银光。
两股银光从他们身上爆发，像两个半球，迅速扩大，合拢，形成一个完整的银色光罩，罩住了整个战场——罩住了零的自爆瞬间，罩住了所有银色机械，也罩住了他们自己。
阴影撞在光罩上，发出嗤嗤的响声，暂时被挡住了。
但光罩也在颤动，银光忽明忽暗。
“能撑多久？”凯问，脸色更难看了。他胸口的光团每闪烁一次，他的呼吸就弱一分。
小雅快速读取脑子里的信息。
“理论上三天……但你这样子，可能连一天都撑不住。”
“那怎么办？”
小雅看向古神飞船的方向。飞船还停在那儿，被一起罩在光罩里了。她能看见刀疤他们正从舷窗往外看，一脸焦急。
她又看向自己胸口的光团。
分出一部分意识……现在就分。
趁还有时间。
“凯，你听着。”小雅转身，面对面看着凯，“我现在要分一道意识出来，跟你回飞船。封印的主体留在这儿维持光罩，分出去的那部分跟你们一起去找阴影源头。”
“你疯了？现在分神，封印会更不稳定——”
“总比等你死了封印直接碎掉强。”小雅打断他，“别废话了，准备好。”
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胸口的光团开始旋转，越转越快。然后，一小缕银光从光团里分离出来，像根丝线，飘向凯，钻进他胸口的光团里。
小雅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割裂感——好像自己同时站在两个地方，一个在这儿维持光罩，一个在凯的身体里，透过他的眼睛看世界。
“好了。”她喘了口气，“你们现在走。穿过光罩，飞船能出去。阴影暂时进不来，但你们动作要快。”
凯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转身，摇摇晃晃走向飞船。每走一步，胸口的光团就暗一分。
小雅留在原地，盘膝坐下，像刚才的创造者一样。
她闭上眼睛，开始全力维持光罩。
身后，传来飞船引擎启动的声音，渐行渐远。
脑子里，杨穆白的意识小声问：“你真觉得他们能找到办法？”
林雪的意识接了句：“根据现有数据，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
零的意识没说话，只是传来一股“那就试试看”的决绝。
小雅没回答。
她只是坐在那里，守着这片定格的战场，守着那个即将爆炸的零，守着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阴影。
三天。
她只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