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傍晚,前头出现一座破败的小庙,屋檐塌了一半,青瓦泛黄,门口的石狮子只有半个脑袋,怎么看都不太妙。
莲儿停下脚步:“先在此歇一歇。”
我抬头看看天色,确实快黑了。可心里还是捏着一把汗:“这荒郊野岭的破庙……我怎么觉得不大吉利?”
华商扫了我一眼:“你嫌不吉利,也可以在外头吹北风。”
我哆嗦了两下:“……庙里也不是不能住。”
正说着“庙里能住”,忽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我脑门上。
我吓得一个激灵:“谁?!谁暗箭伤人?!!”
一行人全都看过去。
庙前空空荡荡,连棵树都没有。
可那果子就那么滚在地上,还带着香味儿。
木苍离摸了摸下巴:“野果子?”
我嘀咕:“庙前没树,果子从天上掉下来?难不成有……人?”
就在这时,“吱呀——”一串怪声响起,一只毛团子从破瓦缝里窜出来,蹲在房梁上,眼珠子黑亮黑亮地盯着我们。
……是猴子。
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它……它扔的?!”
木苍离罕见轻笑:“这北岭有猴子不奇怪。我与华商在温泉那处也遇见过。”
我一拍脑袋:“对对对!在温泉那次,我不是给王公公搓澡嘛——”
话一出口,所有人齐齐看我。
我:“……咳,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在那儿也遇到过野猴子!北岭这边的猴子行为举止确实有点猥琐!”
莲儿微微偏头:“你确定?”
我挺胸:“当然!那猴子看着我洗澡,看了半天!”
风余:“……”
木苍离:“……”
华商嫌弃地别过头:“真是大开眼界。”
众人进庙歇下,我把火点了,看见那只猴子还在梁上吊着尾巴看我们,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
——
夜里风大,破庙的瓦片被吹得“哐哐”响。
我缩在角落,抱着膝迷迷糊糊地打盹,冷得脚尖直发麻。
正困得七荤八素,肩头忽然被轻轻点了一下。
我迷糊抬眼,只见莲儿正半蹲在我身侧,眉心微蹙,低声道:
“挪过来些。”
他的声音不重,却压得很低,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责备。
“你这位置正对着破口,风都往你身上灌。”
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他已抬手拉住我衣袖,往他身边一点点带过去。
脚下干草在夜风里轻响,我整个人都被拖进了他衣袍的遮风范围内。莲儿随手把自己的外袍往我腿上一盖,动作自然又熟练。
“睡吧。”
“哦……”我老实点头。
靠近了才觉得他掌心微凉,却带着一点熟悉的安稳。
破庙里昏黄的火光跳动,我在那一团暖意里很快沉了下去。
迷糊前听见莲儿轻轻叹了一声:
“……真不让人省心。”
我在半梦半醒间缩了缩脖子,心里默默嘀咕——
若是让他见识见识那不省心的系统,他就知道,我这才是省心得不能再省心的那个。
谁知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木苍离脸色不大对劲。
“我的夹袋不见了。”
我一懵:“啥?”
木苍离的眼神不太妙:“里面有小刀、织巾、地形图……都是随身的东西。”
华商挑眉:“这破庙里还能有小偷?八王爷的人昨夜还在我们后头,不会跑那么快。”
木苍离缓缓把目光移向花相。
空气倏地紧了。
我赶紧举手:“等一下!这庙里有猴子啊!说不定是猴子偷的!”
花相冷哼一声,懒得理我。
木苍离却不买账:“猴子?你当我是三岁小儿?”
我咽了口唾沫:“不然……你觉得是花相偷的?他偷你织巾干嘛?拿去擦脸?”
花相冷淡开口:“我若想要,何需避着你们?”
我立刻点头:“对!他说得对!他若真想偷,可能直接当你面就上手了!”
木苍离:“……”
花相:“……”
莲儿终于出声,声音清冷:
“别吵。”
庙里一下安静。
莲儿沉声道:“东西既然不见,总会有痕迹。先搜庙。”
我小声嘀咕:“我还是觉得是猴子……”
华商看了我一眼:“小恭恭,你对猴子的寄予的信任超过对人啊。”
“不是我信猴子,是我不信人。” 我诚实地说。
几个人同时看向我。
我:“……咳,我说的是不信这里还有其他人。”
破庙之中,冷风穿墙,瓦片轻颤,五人找了一圈,啥也没见着。
花相站在光暗交界处,看不清神色。
华商老神在在地用脚扫着地面,像是更关心这地儿脏不脏。
木苍离掀着地上那几块破烂蒲团,眉目深沉。
莲儿站在庙门口,看向外头浓密的山林。
而我……
我盯着那只又蹿回梁上的猴子。
它正攥着个什么东西,嚼得正香。
我盯着它出神,忽地心里一动,悄悄往前挪了半步,压低声音道:
“……喂,小祖宗,那玩意儿是不是你从木苍离那儿顺来的?”
猴子“咔唧咔唧”继续嚼,尾巴在梁上晃得像得意。
我又往前凑了点,小声威逼利诱:
“你要是点个头,我待会儿给你找点吃的……要是不点头,那、那我可得把你供出来了啊。”
猴子停了停,歪着脑袋看我,像是在琢磨我是不是个傻子。
我咽了口唾沫,继续循循善诱:“你要真是偷的,我不怪你,你那手比人还快……可那夹袋里有地形图,是咱们要命的东西,你先……先给我个准信?”
猴子“吱——”叫了一声。
我眼睛一亮:“你承认了?!”
就在这时——
啪嗒。
墙角那儿似乎掉出个什么东西。
声音不大,却把所有人心口都震得一跳。
我第一时间蹿了过去:“喂?谁——”
结果一探头,一个小布袋安安静静躺在干草堆旁。
“咦?木苍离,你快来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木苍离快步走来,还未开口,我已顺手将布袋捡起,拍了拍上头黏着的干草。
咦?
干草堆里,好像……凸出了一块。
我微微眯眼,还没来得及靠近看清楚,木苍离正好走到我身后。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手已下意识往前一拨,把那块诡异的凸起从干草里拨了出来。
干草散开——
赫然露出一双僵硬浮肿的脚。
无声地、直直地伸在我眼前。
我脑袋嗡地一下,再也管不住嗓子,嚎了一声:“啊!!鬼——!”
声音震得瓦片都快掉下来。
我脚下一软,“哎哟”一声栽倒,幸亏木苍离手快将我一把托住。
几人闻声冲了过来。
干草被拨开后——
里头竟躺着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年轻男子。
脸色苍白肿胀,眼皮裂开一道口子,嘴角乌黑,像是被什么毒物腐蚀过。皮肤泡得发白,看着像是浸过水。
那股味道——
“呕——!”
我扯着衣襟跑到外头狂吐,一边吐一边胡乱比划:
“这……这破庙里怎么会有死人?他是谁?他怎么死的?晦气晦气晦——”
庙内,莲儿蹲在尸体旁,脸色凝重,却。
听到我的惨叫,他淡淡道:
“是谁暂且不知,但……应该是官府的人。”
我猛灌了一大口清水,漱得头皮发麻,才踉跄回到庙里。捂着鼻子,把声音闷在喉咙里问:
“官府……你怎么知道?难道是八王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