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乱石上跳动,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我还正盯着那根芦苇杆发愣,耳边却听见莲儿极轻的一声:“退。”
我心一动,正要问“退什么”,下一息便听见——
“哗——!”
那声音不是一般的水响,而像有什么巨兽自水底猛然破出。
我条件反射往后跳,花相一把拽住我袖子,把我往身后拉,声音压得极低:“别过去。”
他语气平稳,可指尖却抓得紧。
我还来不及多想,水面已被破开四五道黑影。那些黑影比方才那“毛茸茸的头”快太多,像是水里蓄势已久,一跃而起便贴上了岸。
“人!是人!”华商喝道。
我眨了一下眼,才意识到那些“水怪”分明是披着水草伪装的活人——嘴里吐出的正是芦苇杆!
原来不是水猴子,真的是人躲在水下靠芦苇呼吸!
我正想喊一句“骗我感情”,其中一个已经如水中蛟龙般冲上岸,落地时足尖悄然,可手腕翻动间冷光一闪,一柄爪勾已朝莲儿甩去。
“当心!”我叫。
莲儿却似早有准备,袖中一道细索疾射而出,像是蛇游草丛,霎时缠住那爪勾。
“滚。”他手腕一抖,细索反卷,对方整条右臂险些被扯脱力,踉跄后退。
几乎同时,另一道身影扑向华商。
华商折扇一展,“哗”的一声,扇骨之间竟藏着细薄的锋刃,寒光冷冷。他一扇扫过,那人手背已被划开一条口子,血被火光映成红黑,滴在石上。
第三人则扑向木苍离。
木苍离不像莲儿那般轻灵,也不像华商那般潇洒。他整个人沉静得像块石头,手里却握着两柄短刀,亮得刺目。
两刀交错,啪地挡开那人的兵刃,木苍离脚步没动,可短刀已换了角度,自下斜挑,一点寒星直奔对方肋下。
对方若非反应快,恐怕当场就饮恨了。
我被吓得心脏怦怦乱跳。花相皱着眉,一把将我往身后一拽:“别给他们添乱。”
他语气不算狠,但那份冷淡是真切的,像是顺手把一个碍事的木桩挪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又想起他现在算是个武功未复的普通人,不由得小声嘀咕:“你……这样护着我,你自己挡得住么?”
花相眼皮都没抬,语气冷得能滴冰:“我不是护着你,只是莲儿若问起来,总不能说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拖走。”
我:“……”
……好嘛,这话倒是实诚。
岸边激战正酣。
三柄不同的兵器——莲儿的细索、华商的折扇、木苍离的短刀——竟在短短几息内把那几名突袭者逼得无法靠岸。
然而那些人显然训练有素,落水、上岸都迅猛无比,如同早在水底潜伏多时等我们自投罗网。
话音刚落,又有两道黑影不知从哪儿窜上岸。华商一声冷笑:“来得正好。”
莲儿手中细索舞得密不透风,甩出去时像银蛇蜿蜒,收回来时又如影子无踪。
华商则以折扇攻守兼备,看似悠闲,实则步步逼命,每一扇都暗藏杀意。
木苍离一人独挡两个,短刀划开水光般的弧线。他那双眼始终冷静,杀伐果断,看得我心里发毛。
“他们武功不俗!”华商沉声。
莲儿却冷笑:“不俗也不够看。”
话是这么说,可对面六个人,既能水遁,又动作反常,显然是专门训练出来的。
三人与六人缠斗足足有一炷香,我在一旁看得手心冒汗。
花相盯着战局,眉头紧皱:“这些人……不像北岭山民。”
“当然不像!”我忍不住道,“虽说山民也可能会用芦苇躲在水下呼吸,也可能会用勾爪登山,但我还没见过哪个山民用这招来伏击别人的。”
花相:“……”
他总算被我噎住了一回。
终于,莲儿一索缠住一人喉骨,轻轻一拉,对方便倒地不起。
华商折扇划过第二人的胸口,那人鲜血如喷,扑倒在地。
木苍离那边也只听一声闷哼,他一刀挑开对手兵刃,又反手一击,将对方打入水中,再没浮起来。
余下三人见势不妙,竟毫不恋战,转身往水里一跃,眨眼便不见踪影。
我瞪大眼:“他们还会水遁?”
莲儿收回细索,不耐烦道:“闭气而已,不是什么妖术。”
六人去其四,还余下两个受伤倒地,一个重伤吐血,一个还能喘几口气。
莲儿与华商走近,准备开口审问。谁知他们刚逼近,那两个受伤的人同时抬头,眼神阴狠,竟一齐咬破后槽牙!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诶?!你们慢点!我们还没问呢——”
“砰——”
两人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我呆在原地:“……这荒山野岭的还有死士?这难不成是哪个门派总坛?”
莲儿冷冷否定我:“江湖各派均不在北川城以北。北川城如今被血莲教分坛掌控,就连他们都没将势力探得这么远。”
我怔住:“那……这些人是谁?”
华商正在翻检尸体。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几息后便道:“这些人身上没有官符,没有令牌,也无门派标志。”
他顿了顿,将其中一人被湿布遮住的手臂翻开,“但左臂这里……你自己看。”
我探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
——那是一朵牡丹花纹身。
颜色深黑,线条锋利,不是寻常匠人能刺出来的。
木苍离在旁,眉头微皱:“三人都有。”
花相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面色极沉:“我在北岭行走多年,从未见过这种刺青。也不知是不是朝廷的什么人进山,引出了这些东西。”
“难道又是朝廷的人?”我倒退一步,脸都白了,“朝廷的人会在左臂纹朵花?哪门子的规矩?”
没人回答我。
我忍不住继续道:
“几个大男人纹朵花在身上,是何道理?这是……想吓人?还是表忠心?还是……遮丑?”
华商看我一眼:“你怕不是想得太多。”
我委屈:
“我不是害怕,我是……是在分析!”
花相轻声道:“牡丹花,百花之王,尊贵之象。若是刺这种纹,怕是象征着某种效忠。”
“效忠谁?”我问。
四下寂静一瞬。
莲儿道:“不知道。”
我心里发毛,觉得今日真是犯了什么冲:先给水猴子吓掉半条命,再遇上一群死士,活生生把另一半也吓得不剩多少。
“那……他们埋伏在这里,是冲我们来的么?”我忍不住问。
莲儿垂眸:“未必。”
华商沉吟:“也可能……是冲别人,却恰巧撞上了我们。”
花相皱眉:“此地离破庙不远。”
他的意思我立刻就听懂了,背脊一凉:“你是说……跟破庙那具尸体有关?”
众人都默然片刻。
莲儿点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我咽了咽口水,越听越不是滋味:“可我们只是路过而已,怎么会刚好撞上这一窝子?”
华商笑道:“小恭恭,江湖里最不缺的,就是‘刚好’二字。”
花相收回视线:“无论如何,先离开此处。”
我立刻点头:“对!我也觉得这地方……阴气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