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士兵一听慕珩要亲自审人,立刻像被点了火似的挺直了腰板。
“听见没有?大将军亲自审你!”
他们气势汹汹地朝门外走去,临走前最后一个士兵还特意回头,伸手指了指林露弥:“碰上我们慕大将军亲自审问!你死定了!还敢冒充林三小姐,待会有你哭的!”
说罢铁门被嘭的一声关起。
地牢顿时重归阴暗,只剩潮湿的空气与两人的呼吸声交缠。
林露弥抬眼望去,只见慕珩静静坐在审讯桌后的木凳上。昏暗的火光落在他侧脸,照出一抹冷硬的线条。他微微抬着下巴,神态懒散却威严十足,长腿随意叠起,这般姿态,坐在狭小的地牢竟像是坐在将军府的高堂。
“说吧。”
他声音不轻不重,“姓甚名谁,哪里人,师承何处。”
毫无情绪,毫无认出她的惊讶,像审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俘虏。
林露弥心头莫名冒起一股火,胸腔被气得微微发涨。
“林露弥。”她忍着怒气逐字道,“越国人,师承聚灵宗玄法堂。”
慕珩连眨都没眨一下:“证据?”
“……”
“你出现在此处,有何目的?”
林露弥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冷声道:“你当真要装作不认识我?”
慕珩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弧度。
他十指交叠,抬眸道:“林小姐有所不知,五年前我被西陵以寻到林露弥为由骗了过去,受尽折磨,险些没命,如今想来,实在是心有余悸。”
说罢他冷笑道:“你凭什么觉得,一个自称是林露弥的陌生女人,站在我面前,我就要信?”
林露弥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需要在慕珩面前证明自己是自己。
她垂下眼,指尖微微颤了颤,随即深深吸气,逼迫自己收住翻涌的情绪。
这事不怪慕珩。
谁又能想到,在那个世界的短短十天,换算到这片天地里,已悄然流逝了整整十年?
“离开前,我曾对你说过,我离开一会儿,最多十天,十天后就回来。但这中间是个误会,我也没想到——”
后面的解释,她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股隐秘的力量又来了,只要触及另一个世界的一丝半点,她的声音就像被无形之手掐断,所有言语都被吞回喉中。
她真是要疯了,任务都结束了,怎么这个破规矩还在啊!?
“总而言之!慕珩!如果你真的爱我,我现在就这么真真实实地站在你面前!我不信你认不出我来!”
慕珩沉默了很久,长久得像是在和自己过往的记忆死磕,最终,他低声道:“好,那就当你是林露弥。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敌国的尸堆里?还有,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敌国的俘虏。”
“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解释,总而言之我一睁开眼就躺在了那群死人堆里,是你们将我误会成了敌军,而我为了见到你,才故意被抓的!”
说到这里,她咬牙瞪他:“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左一个俘虏,右一个俘虏,说得这么难听?我,林露弥,是安定侯侯府的三小姐,是你慕珩的未婚妻,是你的小师妹!”
“抱歉啊林露弥。”慕珩抬头,无奈地笑着,“你说的那些都不是了。”
林露弥微微怔了怔:“什么意思?”
“依照越国法例,失踪超出五年者,视为死亡,消除户籍。换言之,在越国已经没有林露弥这个人了,你曾经的身份、那道赐婚的圣旨,在制度面前都成了空文。”
他停顿,语气更冷了些:“再者,当年玄法堂为了去西陵国救我,不得不卷入国事战争,触犯了宗门规矩,结果被宗门清理分流。聚灵宗也因此解除了玄法堂。若按现状说,你既非侯府之女,也非我的未婚妻,甚至不再是小师妹。”
慕珩的眼神掠过她,面色平静却难掩沉重:“十年了,足以让一切物是人非。”
林露弥的脸色随着话音一并冷了下来。她并不示弱,反而更坚定地迎上前去:“噢,所以呢?就算我没有以上的身份,我不还是我吗?我林露弥首先是我自己。”
她微微叹了一声:“慕珩我知道这十年你们过得很不容易,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我也很委屈啊...说实话,我很想你,只是我无法来找你。可我没想到我费尽心思见到你后,换来的是你这般的冷漠。”
她咽了咽,声音有些发颤:“这十年辛苦你了。如果你已经有了你自己的生活方式,不想我打扰的话,我可以离开。不过在那之前,本着自己从前还是越国人的身份,有些事,我需要和你说清楚。”
说罢林露弥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林露弥将纸放在慕珩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这些,是我和那些被押来的俘虏混在一起时打听来的。我把他们零零散散的话拼了起来,整理成这样。你们现在的重心放错了方向。他们不会只盯着边疆的战事,还会从京城开刀,京城将成为大烟的集散地。借由贩卖大烟,他们要掏空越国的国库、摧残百姓根基,长远来看,毁国于无形。”
“所以啊...你好好想清楚接下来的路吧,慕大将军,后会有期。”
说着林露弥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然而,才刚踏出两步,她的脚踝却像被无形之物死死钳住一般,一步也迈不出去。
是的,是即便她是元婴期后期,即便她用尽浑身力气,都无法挣脱。
她甚至没来得及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觉得一阵眩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在一个朴素却整洁的大房子里。
她躺在一张硬木榻上,榻侧点着一盏灵灯。
而她的左侧,有一扇高大的屏风,而屏风后头,似乎有几个人影,被灯火拉得笔直。
林露弥扶了扶仍有些眩晕的脑袋,支起了身子。
“这是哪?”她轻声发问,紧接着便有两个丫鬟模样的人从屏风后绕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