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钰不过就是散散步,走到哪里算哪里。
却不想,这一路上的熟人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刚甩开贺兰云昭,才走出一条街,她就看到了一身便衣的俞靖岚,正举着一张木质鬼面,在自己脸上比划。
一边比划一边看向她,“怎么样,好不好看?”
宋钰:……
宋钰默默翻了个白眼,打算绕过此人,却被他伸手握住了手腕。
“本来是要去景园的,又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他随手将碎银扔给了老板,随着宋钰一道走在街上。
“去锦河边上走走?那边的荷花开了不少,有不少泛舟赏荷拜荷花仙子的。
岸上还卖冰碗和莲子羹。”
宋钰甩开他的手,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一个小鬼面具。
她透过面具冲他呲了呲牙,算是接受了这一邀请。
自太后崩世那日在皇宫一别后,宋钰回京这么久还未曾和他单独见过面。
就算偶尔见到,那也是在朝堂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
宋钰总觉得,自那日之后他会慢慢的同自己疏远。
总有一日,形同陌路。
今日在街头遇到他是意外,可心中又莫名有那么一点儿雀跃。
早早等在锦河边儿上的遐思看到两人,赶忙抬手招呼。
他已经租好了船,船上摆着矮几,上面放着小食和酒水,当真妥帖的很。
木船入水。
遐思握着长长的竹篙,站在船尾处。
俞靖岚将摆满各类水果的冰碗推到她面前。
荔枝枇杷都是去核切块的,上面还淋了桂花蜜,一口下去冰冰凉凉,又甜丝丝的。
俞靖岚问,“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宋钰啧了一声,“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说的跟我走了就不回来了一样?”
她含了一片碎冰,嚼的咔吧作响。
“你就当我去旅行,身上带的银子花光了,玩累了,还是会归家住几日的。”
俞靖岚嘴角微微勾了勾,又帮宋钰倒了杯酒,
“你啊,活成了不知多少人期冀的模样。”
宋钰挑眉,“不过是你们放不下的更多而已。”
他放不下皇位,放不下大邺。
魏止戈放不下西岭关,放不下魏家的关州军。
甚至清欢。
好似就在和自己的身份较劲,总是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头上就应该压着这么一层负担。
而为了这份负担,要摒除一切贪欲。
贪玩,懒惰……
值得敬重,相比而言,她很自私。
“我是幸运的。”宋钰喝罢杯中酒,从嘴巴一直辣到胃里。
“清欢到底才刚接触政务,你对他也别那么严苛。
我看他整日愁眉苦脸的,都不会笑了。”
“他乐意的很。”俞靖岚,“不过是表面上抱怨,却又比谁都要刻苦。
听温大人说,他今日若是书没背过,那夜里必是要挑灯夜读,直至背过为止。
等到第二日,再露出一副不过如此的模样。”
“那么臭屁的吗?”宋钰觉得好笑,“都那么大的人了,性子还跟个孩子一样。”
俞靖岚跟着笑,“他是幸运的,有魏家护着。”
若非如此,自幼便失去双亲的他,留在盛京不知要经历多少人心叵测,多少尔虞我诈。
太阳西斜,将云层烧的火红一片。
就连水面上仿佛都被点燃,倒映出一片片的橙红色。
遐思将木船停在一片莲花旁,坐在船尾用脚踩水。
时不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宋钰是个直肠子,有些话不说明装在心里实在硌得慌。
她在俞靖岚握酒壶的时候拦了下来,接过,并帮他倒了一杯。
“你们不是最讲究,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罪,莫大于不孝。”宋钰看着那被霞光照亮的荷花群,
“你明知他们尽数死于我手,还要同我在一起?”
这个时代的规矩,实在是无理的很。
孝大过天,父未必慈,但子不可不孝,几乎是通用的共识。
于家,父母权威等同君主。
于国,孝可选官,孝便是私德。
这种等同于道德绑架的制度,几乎将子女反抗便是罪人写进了律例里。
而俞靖岚对于先皇和容小芙的死,太过平静了。
平静到,仿佛他面对的不是生身父母,而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一样。
俞靖岚也看着那一片莲,他一只手撑着船沿,身子懒洋洋的沐浴着夕阳的霞光。
“难道父母都要持刀高扬了,我还要伸过去脖子给他们砍?”他的声音很轻,透着丝无奈,“或许,从那一碗有毒的药膳入口时,那一点点儿血脉之情便已经断了。”
“说起来或许当真是要遭天谴的,毕竟在看到他们离世之后,我竟觉松了口气。”
俞靖岚伸出手去,轻轻勾了勾宋钰的手指,
“你会喜欢一个不义不孝之人吗?”
说着,他的手指轻轻勾动,像是在祈求,在撒娇。
先皇不像个人,容小芙又不做人。
宋钰觉得,若自己和俞靖岚易地而处,怕是做的会比他更绝。
但她并不会有思想枷锁,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一片坦荡,还是故作轻松。
宋钰歪了歪身子,半靠在他肩头,“让我靠一会儿。”
说罢,眯上了眼。
……
岸边。
一路跟过来的贺兰云昭皱眉盯着河中央的木船。
她几次回头看向身边的辛兰,“我没看错吧?那是俞靖岚?”
辛兰点头,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
贺兰云昭顿觉怒火中烧。
之前皇帝下令允她婚嫁自由,她特意入宫。
先是想要让俞靖岚送她回西澜,却被他拒绝。
后来,她也曾提议,可入宫为妃。
毕竟她来大邺是要嫁给皇子的,就算当不了皇后做一个宠妃也算不失身份。
却再次被拒。
原本,贺兰云昭被拒后也不曾如何。
毕竟皇帝后宫空空荡荡,他拒绝的不止她一个。
这坊间更是传闻,要么这人便是常年病弱落下的病根,于男女之事上不行。
要么就是有短袖之癖,这才断了自己孩子的后路,将俞玄策扶上太子之位。
总归,只要拒绝的不止她一个,贺兰云昭便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可眼下呢?
俞靖岚和宋钰!
她堂堂西澜最受宠的公主,几乎被沦为人人嫌弃的弃妇。
那些寻上门来的,一个个不是纨绔,便是盯上她西澜公主身份的商户。
结果,那宋钰。
一个乡野人家的村妇……
她也配?
贺兰云昭咬牙瞪了辛兰一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