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本以为,春喜会带她去什么行宫。
却不想,换了条路,换了个城门再次回了盛京城。
马儿在入城后便被人牵走,春喜给了她长即脚裸的幕篱,将整个人笼罩其中。
不过也不错,遮挡了他人视线的同时,她也有了一点隐私空间。
两人走街串巷的绕了好一阵儿,这才在一个小院前停下。
“君侯,请随我来。”
春喜看似恭顺,脸上却带着难以掩盖的戏谑。
似是已经完全笃定,她不会跑,也跑不了,只能乖乖听话。
透过幕篱的薄沙,隐约能看到这小院大概的情况。
小院儿不大,却站着不少人。
从体型上能看出,皆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身后院门关闭,宋钰伸手将幕篱摘下,眼前一切顿时清晰起来。
她看到那个名叫郑安的便在其中,他此时正蹲在正屋门口,抬眼打量着她。
不似个将士,倒像是个痞子。
“君侯,这边。”
春喜的声音再次响起,宋钰随声看去,正见他到一处厢房的门口,已经推开门等着她了。
宋钰没动,她看着春喜,“我既来了,我家人呢?放了他们。”
春喜笑着道:“君侯放心,夫人和小郎君眼下都很安全。
但现在我们若是直接将人送回去,会有暴露的风险。
您先去同我们大人见一见,等天黑下来,夫人和小郎君会安然无恙的回到景园。”
宋钰看着他,“我如何信你?”
春喜:“您不得不信。”
“说的没错。”宋钰在问出那句话后就后悔了。
人质在人家手中捏着,你能怎么办?
她无奈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了过去。
厢房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里面还有一道暗门,春喜短敲三声,很快门便从内打开。
还未进屋,她先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儿,那药味之中还夹杂着些些许闷闷的霉气。
门内走出一人,让宋钰意外的是,这开门的还是个熟人。
“大人安好。”神焰军叛徒林云铭向宋钰微微点头,他抬手指了指宋钰身上的挎包,“东西我帮大人保管。”
宋钰挑眉,将包扔了过去。
林云铭确定包内放着宋钰常用的匕首后这才侧身让开,示意宋钰进入。
宋钰:“容小芙已死,你们这些爪牙怎么还敢藏在盛京?”
林云铭却并未回答,在宋钰进入屋中后便掩上了门。
屋内采光很差,明明是白日却昏暗至极,只能隐约辨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出来。
宋钰没再往里走,她能清楚感受到在这屋子的最里面还有一个人。
隐约能听到一阵轻微的气喘之声,很快,那气喘声放大,变成了一串儿难以压抑的咳嗽。
昏暗之中,出现一个起伏佝偻的身影,正向她走来。
身影慢慢清晰,宋钰却狠狠皱起了眉。
“二皇子?”
“咳咳,很意外?”俞靖晟扶着桌子坐下,“容小芙确实没了,但联络东夷的暗线还在。
老五容不下他们,自然就便宜了我,咳咳咳……”
这一串儿的咳嗽,就像是胸腔里藏着个破风箱,几乎要将肺咳出来。
宋钰颇为嫌弃,没有走近。
俞靖晟也不在意,他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忠毅侯不好奇,我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确实不好奇。”宋钰直接结束这没什么营养的寒暄,“二皇子这般费力的将我请来,想来也不是为了诉苦的吧?”
“盒盒盒……”
俞靖晟大笑出声,声音牵扯胸腔,沙哑难听的很。
他尤自开口,“我们之所以变成眼下这般模样,还多亏忠毅侯。”
宋钰皱眉。
“你那一把火,不但炸掉了东夷的半个军营,使军中将士死伤无数。”
俞靖晟说着拍了下自己的胸口,“也伤了不少军中将领。”
他说着缓慢起身,举着一支蜡烛慢慢向宋钰靠近。
只是越是靠近,他眼中震惊之色越是明显,“不对啊,当时我明明看到你被火舌舔舐,摔下去的时候身上都着了火。”
俞靖晟试图在宋钰脸上寻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没有。
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扯她的衣服,想要求证她身上是否有烧伤。
宋钰后退一步躲开,她直接抬起手来,软薄的宽袖垂向肘窝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臂。
俞靖晟被那白的晃眼的小臂闪了眼,他快速摇头,“不可能!怎么会一点儿痕迹也没?怎么可能?”
“那日我亲眼看到你被烧伤摔下沟壑!”
俞靖晟着宋钰,星璇不过是被倒塌的帐篷擦到,那半边身子就已经没了人样。
她被火焰吞食,不可能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宋钰放下手,长袖阻隔了俞靖晟的视线,她目露轻视之色,
“两国交战,输赢本就是兵家常事。
怎么?二皇子这是输不起,来找我寻仇的?”
俞靖晟又坐回了椅凳上,他嘴里嘟囔着不可能,似是完全没听到宋钰的话。
好一会儿,那嘟囔声乍然而止,俞靖晟突然笑着再次看向宋钰。
盒盒盒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俞靖晟抬手指向宋钰,“父皇,是你杀得吧?”
宋钰面色无波,却已动了杀心。
俞靖岚继续道,“沈明玉死了,被他爹亲手送到了玄真观,巧得很,那日父皇也召见了你。”
军营被毁,他与星璇重伤。
是靠着几个军中的兄弟这才逃出生天。
他狼狈回京,想到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要见沈明玉,想要从她这个重生的先知口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可他找遍了盛京,甚至还遣人去了沈氏在景州的老家,可都不见沈明玉的踪迹。
最后,还是逼问了沈戚,这才得知元宵灯会那一夜,沈明玉死了,先帝也死了。
别人或许不知其中关联,但主动向先帝透露两人重生身份的俞靖晟却明白的很。
自己那个对长生走火入魔的父亲,必然会对宋钰下手。
只是可惜……
死错了人。
“你果然不同。”俞靖晟道,“这些事你上一世都经历过了吧?所以才能如此驾轻就熟,不惧任何的威胁和危险。”
他看了眼周遭,昏暗潮湿的房间,犹如鼠蚁偷生的阴暗角落。
而眼前这人?
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儿家,却便将他们玩弄于股掌。
俞靖晟:“你说,若是这盛京百姓皆知你是弑君之人,知道你重生而来,他们会如何作想?
是感恩你的火铳和战绩?
还是想尽一切法子将你这个近乎妖邪的东西……除去?”
越是强大的东西,越会引人恐惧。
只要有机会,便要将其彻底消灭。
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