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火令的光芒在指向一个方向时越加旺盛,那朱红令牌边缘仿佛有流火在滚动,暖光将我和关山令脚下的方寸之地映照得清晰,却穿不透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那些雾气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我们的脚踝,带着沁骨的寒意,吸入鼻腔更是有种铁锈般的腥气。
我握紧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朝着光芒最盛的前方扬声对关山令说:“朝这里走!”
关山令腰间佩剑早已出鞘,寒芒在玄火令的光线下闪了闪,他点头应是,脚步沉稳地抢到我身前:“主人稍后,容臣先去探路!这黑雾诡异,万一藏着陷阱……”
我伸手按住他的剑柄,玄火令的暖意透过指尖传递过去:“不必,我们一起走。”
我抬眼扫过四周,黑雾中隐约有细碎的光点闪烁,稍一凝神那些光点又消失无踪。
“在陌生的地域轻易分散,才更加危险。你若在前遇袭,我隔着黑雾根本无法驰援;我若出事,你孤身一人也难破此处禁制。”
关山令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收剑入鞘时动作轻了几分,满口称是:“主人聪慧,是臣想岔了。只想着护主,倒忘了咱们如今是同生共死的局面。”
话虽如此,他还是执意走在我斜前方半步的位置,后背挺得笔直,像一堵坚实的墙。
我只好随他去,将玄火令举得更高些,让光芒尽可能笼罩住两人的身形。脚下的地面并非泥土,而是一种冰凉滑腻的岩石,偶尔能踢到尖锐的碎石,发出“咔嗒”的轻响,在死寂的黑雾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夜视眼在这地心竟然不起效用,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与玄火令的微光,连身边关山令的轮廓都显得有些模糊,想来是这里的魔气太重,已经能干扰修士的灵识。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双腿都有些沉重。就在这时,我忽然察觉到身边的黑雾似乎稀薄了些--原本黏在衣袖上的凉意渐渐消退,鼻尖的腥气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腐叶的霉味。
玄火令的光芒也随之变化,不再是此前的炽烈,转而变得温润起来,像清晨的朝阳。
我心中一动,加快脚步,果然见前方的黑雾越来越淡,最后竟如潮水般退去,化作了轻飘飘的白雾。
这白雾与黑雾截然不同,通透洁净,能清晰地看到前方丈许远的景象。地面也从滑腻的岩石变成了覆盖着苔藓的青石板,石板缝隙中还长着几株通体雪白的小草,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一碰就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更令人惊喜的是,前方的白雾深处,隐约有暖黄色的光亮透过来,那光芒稳定而柔和,不似玄火令的灵动,倒像是长明的灯火。
“主人,想来距离禁制中心不远了。”
关山令的声音压得极低,他正警惕地盯着白雾深处,右手再次按在了剑柄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暖光周围的白雾似乎有些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蠕动。
我点头,将玄火令攥得更紧,指尖能感受到令牌传来的轻微震颤,像是在预警:“多加小心,脚步放轻省点。这白雾看着无害,实则比黑雾更危险--你看那些石板。”
关山令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只见青石板上除了苔藓,还刻着细密的纹路,那些纹路极其隐晦,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而纹路的走向,竟与道家的困阵有些相似。
我们踮着脚,踩着石板的边缘前进,每一步都轻得像猫。就在距离那暖光只有数十步时,忽然听到“咻”的一声轻响,从白雾中窜出一道黑影!那黑影速度极快,形如毒蛇,却长着一对透明的翅膀,尖细的头部泛着幽蓝的光,直扑关山令的面门。
“小心!”
我低喝一声,同时将玄火令往前一送,一道红光直射而出,打在那黑影身上。
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体瞬间被点燃,化作一团火球掉在地上,几息就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一股焦臭的气味。
还没等我们松口气,四周的白雾突然剧烈翻滚起来,无数道黑影从雾中窜出,有的如毒蛇,有的似飞蛾,还有的长着多条腿,通体覆盖着甲壳,密密麻麻地朝我们扑来。更可怕的是,那些暖黄色的光亮此刻也变了模样,光芒中渐渐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啸,听得人神魂都有些不稳。
关山令已经拔剑出鞘,剑光如练,将扑到近前的几只黑影斩成两段,黑色的汁液溅在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主人,这些是魔蚀虫!以修士的神魂为食,这些面孔都是丧命于此的修士的残魂!”
他一边抵挡,一边高声提醒我,“那些光有问题,别去看!”
我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灵力注入玄火令中。令牌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如同一轮小太阳,红光所及之处,那些魔蚀虫纷纷发出嘶鸣,身体迅速融化。
我趁机拉着关山令,朝着暖光的方向冲去。既然这里是禁制中心,那么破解之法,必然就在那光芒背后。
穿过光芒的瞬间,周身的空气骤然升温,眼前的景象也彻底变换。我们竟直接踏入了一处火光大盛的宽敞溶洞,身后“嗡”的一声轻响,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浮现,将追逐而来的白雾、魔蚀虫与那些凄厉的残魂尽数阻隔,任它们在外疯狂冲撞,也透不进一丝一毫。
这溶洞大得惊人,足有数十丈高、数十丈宽,穹顶上嵌满了焦黑的火山砾石,有的砾石缝隙中还渗着暗红的热流,像巨兽睁开的睡眼。
地面被岩浆烤得滚烫,脚踩上去能清晰感受到隔着靴底传来的灼意,唯有中心地带那方熔浆岩池是这片灼热中的“核心”,暗红的岩浆在滚滚黑烟裹挟下不断喷涌,硕大的气泡“咕嘟”炸开,溅起的火星落在岩石上,瞬间燎起一小团火焰,白色的热雾升腾至穹顶,才缓缓消散在黑暗中。
“吼--呜--”
低沉的嘶吼声从岩浆深处传来,一声接一声,带着古老而厚重的韵律,震得人耳膜微微发麻。这声音不似暴怒,反倒像沉睡中的呓语,每一次嘶吼都让岩浆的翻涌更剧烈几分。
我抬手示意关山令噤声,伸手指了指沸腾的岩浆池,压低声音用最通俗的口语说道:“玄火兽应该就在这里头了。”
话音刚落,玄火令又热了几分,令牌上的流火竟朝着岩浆池的方向微微跳动,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关山令立刻点头,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嘴唇微动用唇语回复:“想必玄火兽正在休眠中,这正是我们封印它的好时机!”
他手中的佩剑已调整到随时可收可放的状态,眼神里满是谨慎。
我心中颇为认同。
玄火兽乃上古神兽,虽此刻休眠,但其力量不容小觑,能不动手自然是最好,悄悄完成封印才是上策。
我俩默契地放轻脚步,借着溶洞边缘凸起的岩石掩护,一步步靠近岩浆池。
没了魔气干扰,我的透视眼终于恢复了效用,视线穿透翻滚的岩浆与黑烟,清晰望见了池底那尊庞大的身影--这便是玄火兽。
它的体型足有十余丈长,盘缩在岩浆池底的天然石穴中,几乎占据了半个岩池的空间。通体覆盖着层层叠叠的赤红色鳞片,每一片鳞片都有巴掌大小,边缘泛着金边,鳞片与鳞片的缝隙间,不时有细小的岩浆流渗出,顺着鳞片的弧度滑入池中,像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最惊人的是它的鳞片并非死板的红色,在岩浆的映照下,会折射出金、橙、赤三种光晕,转动间如同流动的火河,连岩浆的暗红在它面前都显得黯淡。
玄火兽的头部格外硕大,形状似狮却更显威严,额心嵌着一块拳头大的晶石,晶石呈暗金色,表面布满细密的火纹,正随着它的呼吸微微发亮,想来便是它储存力量的核心。
它的双眼紧闭,眼窝周围的鳞片比别处更厚,形成一道天然的护罩,长长的睫毛如同燃烧的火羽,偶尔颤动一下,便有火星从睫毛尖坠落。鼻子是微微上翘的狮鼻,鼻头湿润,每一次呼气都从鼻腔中喷出两股灼热的气浪,在空气中凝成淡淡的火星。嘴角两侧各伸出三根弯曲的獠牙,獠牙呈深黑色,尖端锋利无比,即便在休眠中,也透着慑人的寒光,能想象到它苏醒时咬合的惊人力量。
它的四肢粗壮如千年古木,脚掌宽大,每只脚上都长着五根锋利的爪子,爪子深陷在岩池底部的岩石中,将坚硬的岩石抓出深深的痕迹,爪子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角质层,泛着冷冽的光。身后那条长长的尾巴则随意地搭在岩浆中,尾椎处的鳞片逐渐变得蓬松,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尾巴偶尔轻轻一摆,便会掀起一片岩浆浪花。
最奇的是它的脊背,从脖颈处一直延伸到尾椎,长着一排锯齿状的骨刺,骨刺间缠绕着细密的火丝,即便在休眠时,这些火丝也没有熄灭,如同一条守护它的火链。
它的呼吸悠长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让岩浆池的翻滚减缓几分,每一次呼气又让岩浆重新沸腾,那低沉的嘶吼声,便是它在深度休眠中,体内力量运转时无意识发出的声响。
我与关山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这便是上古神兽的威严,即便沉眠万年,仅凭外形便能让人感受到源自灵魂的压迫感。
我握紧手中的玄火令,令牌的温度已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显然,只有借助它的力量,我们才能在不惊醒玄火兽的前提下,完成这次封印。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一手稳稳攥住发烫的玄火令,另一手悄然探入怀中,指尖触及那方温润的玉石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下一秒,我将镇魂石从怀中取出,在关山令骤然收缩的瞳孔中,缓缓将两块玉石凑到了一起。
玄火令的红光与镇魂石的莹白微光刚一相触,便发出“嗡”的一声轻响,两种光芒瞬间交织缠绕,形成一道红白相间的光晕,光晕所及之处,连周围灼热的空气都泛起了涟漪。我正凝神感受着两块奇石间传递的微妙感应,身旁却传来关山令抑制不住的惊呼声。
“主人,这是封印在人界黑木林的镇魂石!”
他往前凑了半步,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我手中的玉石,“早在三百年前,镇魂石就被归宗的无尘长老亲自夺走,并以九重锁灵阵封存于黑木林禁地,您是如何拿到的?!”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语气中的急切,连握着剑柄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了。
我侧头瞅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奇怪道:“怎么,你弟弟没跟你说?”
“主人此言何意?”
关山令猛地愣住,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原本警惕的眼神里瞬间被困惑填满,“阿稳他……自百年前臣被流放雪原后,臣便命阿稳接替家主之位,对于家族内务便宜行事,他从未提及镇魂石之事,更没说过与您有交集。”
他越说越茫然,甚至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往日沉稳的模样此刻竟添了几分憨态。
我见他眼底坦荡,确实是毫不知情的样子,便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摩挲着镇魂石上的纹路,简单说了两句:“两日前,我在黑风岭被人拦截,领头的就是你弟弟关山稳,身边还跟着哥舒危楼座下的魔将阴世连。他们倒是没明着动手,只旁敲侧击地套话,想从我这里把镇魂石骗走。”
说到这里,我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得:“不过我聪明,没上当,几句话就绕开了他们的圈套,最后还借着风沙掩护走脱了。”
“竟有此事?!”
关山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愠怒,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他思索一瞬,眼神急切地看向我,语气带着几分恳求:“主人,阿稳和阴将军应并无恶意。阴将军他……并非寻常魔将,当年您在乱葬岗救下的那个重伤少年,便是他。他一直感念主人大恩,绝不会做出伤害主人的事。”
我手中的动作一顿,玄火令与镇魂石的光晕也随之微微一颤。
乱葬岗的少年……
关山令这句话似乎打通了我的记忆开关,一段尘封的记忆突然被唤醒,我依稀记得那个浑身是血、却眼神倔强的孩子,当时只随手救了他,没想到竟成了哥舒危楼麾下的魔将。
而关山稳与他同行,难道真的如关山令所说,是有隐情?
就在这时,岩浆池突然剧烈翻滚起来,玄火兽额心的晶石骤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它低沉的嘶吼声也变得急促,原本紧闭的双眼竟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缝隙中透出的,是如岩浆般炽热的红光。
“不好!玄火兽要醒了!”
关山令脸色剧变,立刻拔剑出鞘,挡在我身前:“主人,先不管其他事,咱们得立刻动手封印!”
我心中一凛,不再多想,将体内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玄火令中。红白交织的光晕瞬间暴涨,如同一道光柱直插云霄,而玄火兽的嘶吼声,也在这一刻冲破了溶洞的束缚,震得整个地心都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