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瑾推开书房门时,发现阿夜正坐在他惯常坐的那把扶手椅上,膝盖上摊着本《孙子兵法》。少年穿着宽松的灰色卫衣,刘海有些长了,半遮着眼睛。
“叔叔,”阿夜合上书,抬起脸,“我想帮忙。”
傅怀瑾摘下金丝眼镜,捏了捏鼻梁:“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当诱饵。”阿夜说得平静,手指摩挲着书页边缘,“你们最近总在看我,但又不让我单独出门。”
傅怀瑾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个黑色丝绒盒子。打开后,里面是枚看似普通的银色纽扣:“这里面有定位器和紧急呼叫装置。你戴在身上,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来。”
阿夜接过纽扣,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他们会怎么做?”
“可能会制造偶遇,或者用其他方式接近你。”傅怀瑾重新戴上眼镜,“我需要你表现得像个普通中学生,但记住——不要吃他们给的东西,不要上他们的车,不要相信任何突然出现的‘亲戚’或‘父母的老友’。”
少年点点头,把纽扣别在校服内侧。他的手指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怕吗?”傅怀瑾问。
阿夜想了想:“比在孤儿院等领养的时候好一点。”
这句话让傅怀瑾心头一紧。他绕过书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次不一样。你身后有整个傅家。”
燕婉端着果盘推门进来时,看见丈夫和少年站在窗前的剪影。她今天穿了件藕荷色的针织长裙,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
“计划好了?”她放下果盘,仔细端详阿夜的脸,“孩子,如果觉得勉强,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不勉强。”阿夜难得露出点笑意,“我也想看看,是谁对我这么感兴趣。”
安安就在这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已经换下了校服,穿着浅蓝色的家居服,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爸爸,”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稳,“我编了个小程序,可以实时监控阿夜哥哥周围十米内的电子设备信号。”
傅怀瑾接过平板,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信号图谱和坐标追踪界面。他惊讶地看向儿子:“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网上有教程。”安安说得很轻巧,但傅怀瑾知道这背后需要付出的努力。
四个小的也跟着溜了进来。予乐举着自己组装的遥控车:“阿夜哥哥,这个车有摄像头!我可以远程保护你!”
慕安抱着本厚厚的《常见骗术识别手册》,知屿手里攥着把玩具水枪。老四摇摇晃晃走在最后,嘴里含着奶嘴。
傅怀瑾看着一屋子的人,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有些可笑——他们大概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家。
三天后,阿夜照常去学校上课。他穿着普通校服,背着双肩包,看上去和任何中学生没什么两样。只有内行人才会注意到,他走路时步频稳定,总在不经意间扫视周围环境。
傅怀瑾的车远远跟在三条街外,林深坐在副驾驶座上盯着多个监控画面。燕婉在家陪着孩子们,但她的笔记本电脑始终开着,屏幕上显示着阿夜身上的纽扣摄像头传来的实时画面。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依然无事。
第三天下午放学时,阿夜按照计划去了学校附近新开的书店。他故意在心理学书架前停留了很久,翻看着一本《微表情识别》。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大约四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味。
“同学,你也对这个感兴趣?”男人的声音温和有礼,手指点向阿夜手中的书。
阿夜抬起头,眼神恰到好处地带着少年人的好奇:“老师推荐看的,说对写作文有帮助。”
“确实。”男人微笑,镜片后的眼睛细细打量着阿夜,“你看起来有些面熟...是不是参加过市里的数学竞赛?”
远程监听车里,傅怀瑾的呼吸微微一顿。林深快速调取数据库,低声汇报:“不是目标人物,但需要警惕。”
阿夜摇摇头:“我没参加过竞赛。”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男人自然地转移话题,“这家书店的咖啡不错,要不要去坐坐?我对心理学也有些研究,可以交流一下。”
来了。
阿夜犹豫了几秒,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少年人的腼腆和警惕:“谢谢,但我得回家做作业了。”
“理解理解。”男人并不强求,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心理辅导师,如果学习上有什么压力,可以找我聊聊。我们机构最近有针对中学生的免费咨询服务。”
阿夜接过名片,上面印着“阳光心理关怀中心”的字样,地址在城南。
等他走出书店,男人的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他走到角落,对着衣领低声说:“目标警惕性很高,第一次接触失败。但名片他收下了。”
耳机里传来模糊的指令,男人点点头,快步离开了书店。
车上,林深已经查到了这家心理中心的信息:“注册不到三个月,法人是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明显是幌子。”
傅怀瑾盯着阿夜把名片放进书包的画面,冷笑:“他们倒是有耐心。”
当晚,傅家开了个家庭会议。阿夜把名片放在茶几上,详细描述了那个男人的样貌特征。安安在平板上快速勾勒出模拟画像。
“身高约178,偏瘦,左眼下方有颗很小的痣,说话时习惯性推眼镜。”阿夜的观察细致入微。
傅怀瑾看向安安:“能查到监控吗?”
安安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十分钟后,书店周边的监控画面被调取出来,锁定了那个男人的行踪。
“他离开书店后,换了三辆车,最后消失在老城区。”安安指着地图上的红点,“那片区域监控覆盖率低,跟丢了。”
燕婉端来热牛奶分给孩子们,轻声说:“他们的准备很充分。”
“但已经露头了。”傅怀瑾语气沉稳,“接下来,我们要看看这张名片会引出什么。”
按照计划,阿夜没有立刻联系那个心理中心,而是等了两天。周五放学后,他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声,声音甜美:“阳光心理关怀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阿夜故意让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我...我收到了你们的名片,说可以提供咨询?”
“是的同学。”女声立刻热情起来,“我们可以为你安排一次免费的初步评估。你最近是不是感觉学习压力很大?或者和同学家人相处有问题?”
阿夜顺着她的话说:“就是...有时候觉得挺累的。”
“理解理解。”女声安抚道,“这样吧,明天周六下午三点,你来我们中心一趟,让专业的老师帮你看看。地址名片上有,很容易找的。”
挂了电话,阿夜看向街角停着的黑色轿车,比了个“oK”的手势。
周六下午两点半,傅家的车队已经悄无声息地布控在心理中心周围。这里位于一栋老旧的写字楼五层,整层楼只有这一家机构还在营业。
傅怀瑾坐在对面的咖啡厅二楼,透过单面玻璃观察着入口。燕婉陪在他身边,手心微微出汗。
“不会有事的。”傅怀瑾握住她的手,“周围有十二个人,楼里也安排了人。”
两点五十分,阿夜背着书包出现在街角。他今天穿了件连帽卫衣,戴着耳机,完全就是个周末出门的学生模样。
走进写字楼时,他按计划在电梯里“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快递员。两人同时弯腰捡散落的文件,那一瞬间,快递员快速检查了阿夜身上的纽扣装置,确认运转正常。
五楼,阳光心理关怀中心的玻璃门敞开着。前台坐着接电话的那个年轻女孩,化着精致的妆,笑容标准。
“是预约咨询的同学吧?”她起身迎接,“李老师在咨询室等你。”
阿夜跟着她穿过走廊,注意到这里异常安静,除了他们没有任何员工或访客。咨询室的门开着,里面坐着的正是书店遇见的那个金丝眼镜男。
“又见面了。”男人起身,笑容和煦,“请坐。”
阿夜在沙发上坐下,书包放在脚边。咨询室布置得很温馨,但墙上挂的心理学证书看起来有些模糊,像是复印件。
“我们先做个简单的问卷。”男人递过来几张纸,“放松点,就当是随便聊聊。”
问卷上的问题从学习情况延伸到家庭关系,最后甚至问到了“是否觉得自己的身世有谜团”。阿夜一边填写,一边用余光观察房间。
书架上摆着几本厚厚的心理学着作,但书脊很新,像是从来没被翻开过。桌子上的笔筒里插着几支笔,其中一支的笔帽微微反光——可能藏着微型摄像头。
“填好了。”阿夜把问卷递回去。
男人接过来快速浏览,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你是个很独立的孩子。家里...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阿夜回答得滴水不漏。
“有没有想过,寻找亲生父母?”男人突然问,目光紧盯着阿夜的脸。
远程监听车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阿夜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以前想过,现在...傅叔叔和燕阿姨对我很好。”
“那很好。”男人点点头,但话锋一转,“不过,血缘关系是很奇妙的东西。我最近接触到一个案例,有个男孩和你情况很像,最后发现他的亲生父亲一直在找他...”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观察阿夜的反应。
阿夜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这个细节让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以为抓住了少年的软肋。
“这样吧,”男人从抽屉里取出个文件袋,“我这里有些资料,可能对你有帮助。你可以带回去看看,不用急着做决定。”
文件袋很轻。阿夜接过来时,感觉里面似乎是几张纸。
“谢谢老师。”他起身,表现得像个得到帮助后有些无措的少年。
男人送他到门口,拍拍他的肩膀:“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记住,你并不孤单。”
等阿夜离开后,男人立刻回到咨询室,对着隐藏的麦克风说:“他收下了。里面放了追踪器,应该能带我们找到傅家的老巢。”
他不知道的是,阿夜刚走出写字楼,就“不小心”把文件袋掉进了路边的垃圾桶。而那个垃圾桶,早被换成了傅家特制的屏蔽容器。
监听车里,林深看着追踪信号在垃圾桶位置消失,忍不住笑出声:“他们还真以为能钓到大鱼。”
傅怀瑾却没有笑。他盯着监控画面里那个男人快步离开心理中心的背影,沉声下令:“跟上他。这次,我们要看看这条线的尽头到底连着谁。”
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与此同时,另一队人迅速控制了那栋写字楼,那个年轻女孩和所谓的“李老师”被请去喝了茶。
审讯比想象中顺利。年轻女孩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被高薪招聘来这里当前台,对背后的勾当一无所知。而那个金丝眼镜男——本名叫李文——是个职业骗子,专门用心理学话术接近目标人物。
“有人出高价让我接触这个孩子,问出傅家的住址和内部情况。”李文在审讯室里脸色苍白,“我不知道对方是谁,都是通过加密邮件联系,钱也是打到海外账户。”
“邮件内容。”林深把平板推到他面前。
李文颤抖着手调出邮件记录。对方措辞谨慎,但有一条指令很明确:“务必弄清傅家住宅的具体位置和安防布局。”
傅怀瑾站在单向玻璃后,看着审讯画面,眼神冰冷。
“他们想对家下手。”燕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压抑的怒气。
“那就让他们来。”傅怀瑾转身,揽住妻子的肩膀,“正好一网打尽。”
计划开始调整。傅家故意放出风声,说周末要全家去郊区的温泉度假村。暗中,安保力量却增加了三倍,每个角落都布下了天罗地网。
周六上午,三辆车载着“傅家人”离开了老宅。实际上车里只有替身和保镖,真正的傅家人早已通过地下通道转移到了安全屋。
安全屋里,四个小的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安安带着弟弟妹妹玩桌游,燕婉在厨房准备点心,傅怀瑾和阿夜坐在监控台前,看着十几个屏幕上的实时画面。
“他们会来吗?”阿夜问。
“贪婪的人总会冒险。”傅怀瑾看着屏幕,“而且,他们已经等了太久。”
下午三点,第一批试探者出现了。两个穿着维修工制服的男人接近傅宅围墙,手里拿着仪器似乎在检测电路。围墙上的隐藏摄像头清晰拍下了他们的脸——正是之前试图接触林氏旧部的那几个人。
他们没有翻墙,只是在外围转了一圈就离开了。显然是在踩点。
傍晚,第二批人来了。这次是三个身手矫健的黑影,趁着天色昏暗试图攀爬围墙。但他们刚摸到墙头,就被高压电网“礼貌”地请了下来——电流控制在不致命但足够让他们躺半小时的程度。
埋伏在周围的安保人员迅速出现,把人带走。
“就这些?”监控台前,傅怀瑾微微皱眉。
话音未落,主屏幕上突然出现异常——一辆黑色面包车直接撞开了傅宅大门,冲进前院。车上跳下六个人,全都戴着面具,手里拿着...油漆桶?
他们开始疯狂地在主建筑外墙上喷涂红色油漆,动作粗暴但目的明确——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
“声东击西。”阿夜突然说,“他们在找别的东西。”
傅怀瑾立刻调出所有监控画面。果然,在后花园的角落,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悄悄挖掘着什么。那人手里拿着金属探测器,在草坪上仔细扫描。
“那是...”傅怀瑾放大画面,“林兆伦以前的书房正下方。”
当年林兆伦被捕前,曾在那里埋藏过一些秘密文件。看来,这些人不仅是想报复傅家,还想找回林氏留下的“遗产”。
“收网。”傅怀瑾按下通讯器。
埋伏在傅宅各处的安保人员同时出动。前院的喷漆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倒在地,后院的挖掘者想跑,却被从地下钻出的安保人员堵个正着——傅家早就挖好了地下通道。
半小时后,所有入侵者都被控制。傅怀瑾这才带着家人从安全屋返回。
老宅前院一片狼藉,红油漆在白色外墙上格外刺目。予乐捂住慕安的眼睛,知屿躲到燕婉身后。安安却走上前,仔细看着那些油漆图案。
“爸爸,”他突然说,“这不是乱涂的。”
傅怀瑾走近细看,那些看似混乱的红色线条,隐约组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倒三角,里面有个眼睛。
“这是林兆伦私人俱乐部的标志。”傅怀瑾认出来了,“他们在宣告,林氏的阴魂不散。”
阿夜站在他身边,轻声说:“但这次,他们连门都没进得来。”
傅怀瑾转头看着这个少年,看着他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并不可怕。
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凝聚在一起的家。而这个家,比任何高墙都要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