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蹲在修车行后门的消防栓旁边,用指甲抠掉上面新刻的倒三角眼睛符号。水泥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旧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又来了?”傅莹提着工具箱走出来,工装裤的裤腿上沾着机油,长发胡乱扎成丸子头。
“嗯。”秦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昨晚刻的,还挺新鲜。”
傅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刀法熟练,是个老手。跟上次在咱家车上刻的是同一个人。”
她指的是那辆秦野亲手给她造的“挚爱号”。三天前,有人趁夜在引擎盖上刻了这个标志,气得秦野差点把监控屏幕砸了。
“三眼的人。”秦野从口袋里摸出烟,想了想又塞回去,“他们最近很活跃。”
“因为林兆伦减刑被驳回了。”傅莹站起身,从秦野口袋里摸出那支烟,随手扔进垃圾桶,“我爸说,监狱里传出消息,林兆伦气得中风了,现在半身不遂。”
秦野挑眉:“报应。”
“所以三眼急了。”傅莹拉着他走回修车行,“林兆伦要是死在里面,那金库的秘密就真成谜了。他们得在那之前把钥匙弄到手。”
修车行里,学员们正在上实操课。王强女儿站在举升机下讲解变速箱原理,十几个学员围成一圈认真记笔记。看见秦野进来,小姑娘眼睛一亮:“师父,师娘,你们看这个数据——”
她递过来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某辆车的行驶轨迹图。秦野接过来一看,眉头皱起来:“这是傅家老宅到训练场的路线?”
“对。”王强女儿点头,“我最近在帮安安做监控分析,发现有几辆车总在这条路上来回转悠。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她放大几个路段,能清晰看见同一辆黑色SUV反复出现,但车牌每次都不同。
“套牌车。”傅莹一眼看穿,“三眼在踩点。”
秦野把平板还给徒弟:“继续盯着,有异常立刻告诉我。”
等学员们散开去练习,秦野拉着傅莹进了里间休息室。这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现在被改造成了临时监控室,六块屏幕上显示着修车行周围各个角度的实时画面。
“傅哥那边怎么说?”秦野问。
“将计就计。”傅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水,递给秦野一瓶,“阿夜拿了把假钥匙,准备钓三眼出来。”
秦野拧开瓶盖,灌了大半瓶:“太冒险了。三眼是亡命徒,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所以才需要你帮忙。”傅莹靠在工作台上,歪头看他,“我爸说,三眼那伙人最近在打听训练场的事。他们可能想在那里交易。”
秦野放下水瓶,眼神锐利起来:“想在我的地盘搞事?”
“所以才找你啊。”傅莹笑了,“秦师傅的地盘,当然得秦师傅说了算。”
秦野走到监控台前,调出训练场的平面图。占地五十亩的场地,目前只完成了主体建筑,内部还是一片毛坯。但正因为没装修,反而更适合布控。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在图纸上圈出几个点,“都是视觉死角,适合埋伏。”
傅莹凑过去看,下巴几乎搁在他肩上:“你打算怎么布置?”
“瓮中捉鳖。”秦野侧头,嘴唇擦过她的耳垂,“但要先把瓮准备好。”
计划定在三天后的晚上。秦野以“设备调试”为名,提前清空了训练场,只留下几个信得过的伙计。傅怀瑾派来的人则伪装成施工队,在暗处布下天罗地网。
阿夜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他通过一个中间人,给三眼传了话:想要钥匙,拿当年车祸的所有证据来换。时间地点——训练场,晚上十点。
消息放出去不到两小时,训练场周围就出现了陌生面孔。秦野坐在监控车里,盯着屏幕上那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冷笑:“还真是迫不及待。”
傅莹坐在副驾驶座上,检查着腰间的小型电击器:“你说三眼会亲自来吗?”
“会。”秦野肯定道,“这种大事,他肯定要亲眼看着才放心。”
晚上九点,训练场内的灯准时熄灭,只留下几盏应急照明灯,把空旷的大厅照得影影绰绰。秦野带着两个人藏在二楼的钢架结构后面,傅莹则在一楼的控制室待命。
九点半,第一辆车驶入训练场。黑色轿车,下来的正是陈莉。她今天穿了身方便活动的运动装,卷发扎成马尾,露出那只残缺的耳朵。
她走到大厅中央,环顾四周:“有人吗?”
没人回应。
陈莉等了几分钟,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就在这时,阿夜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穿着校服外套,背着书包,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中学生。
“钥匙呢?”陈莉盯着他。
阿夜从书包里掏出个小铁盒:“证据呢?”
陈莉从怀里掏出个文件袋:“都在这里。当年老疤的供词,刹车系统的鉴定报告,还有林兆伦转账的记录。”
“我要怎么知道这些是真的?”阿夜没接。
陈莉笑了:“小子,挺谨慎啊。”她打开文件袋,抽出几页纸,“这是老疤的指纹和签名,你可以去比对。这是鉴定机构的公章,可以去查。至于转账记录...林兆伦用的海外账户,但开户人信息在这里。”
她把纸递过来。阿夜接住,快速浏览。监控车里,傅怀瑾通过阿夜衣领上的微型摄像头看得一清二楚。
“是真的。”傅怀瑾低声对林深说,“这些材料当年都被林兆伦压下来了。”
阿夜看完,把铁盒递过去。陈莉接过来打开,里面是把铜钥匙,和之前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地址。”她说。
“钥匙柄上,用放大镜看。”阿夜说。
陈莉掏出放大镜,仔细看了半天,才满意地点头:“行,交易完成。你可以走了。”
阿夜没动:“我爸妈...真的是林兆伦害死的?”
陈莉收起钥匙,看着他:“老疤亲口承认的,林兆伦给了五十万,让他把刹车油管割开一半。雨天,高速,只要踩几次刹车,油漏光了,车就失控。”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今天的天气。阿夜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为什么?”他声音发颤,“就因为我爸妈在查他?”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陈莉耸耸肩,“你爸妈太正直了,非要查到底。林兆伦给过他们机会,只要收手,可以给笔钱让他们远走高飞。但他们不肯。”
她顿了顿,难得露出点感慨:“说实话,我挺佩服他们的。但在这个世道,太正直的人...往往活不长。”
阿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谢谢您告诉我。”
陈莉看了他几秒,突然说:“小子,看在你爸妈的份上,给你个忠告——拿到证据就走吧,别再掺和这些事。傅家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一世。”
说完,她转身就走。但刚走到门口,训练场的卷帘门突然轰然落下,把她关在了里面。
“什么意思?”陈莉猛地回头,眼神凶厉。
大厅的灯全部亮起。秦野从二楼跳下来,稳稳落地,手里拿着把扳手:“不好意思,钥匙是假的。”
与此同时,训练场各个角落冲出十几个人,把陈莉团团围住。傅莹也从控制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个遥控器:“三眼呢?不是说他会来吗?”
陈莉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笑了:“你们以为...就我一个人来?”
话音未落,训练场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打斗声。监控画面里,三眼带着七八个人,正在和外面埋伏的人交手。
“声东击西。”秦野反应过来,“陈莉是诱饵,三眼去抢真的钥匙了!”
傅怀瑾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阿夜,钥匙还在你身上吗?”
阿夜摸向胸口——钥匙一直挂在他脖子上。但他的手停住了,脸色瞬间苍白。
“怎么了?”傅莹问。
阿夜扯出项链,吊坠还在,但钥匙...变成了塑料玩具。
“被调包了。”他声音发干,“陈莉刚才递文件的时候...”
他想起来了,陈莉递文件时碰了他的手。就那么一秒钟的接触,足够一个老手完成调包。
陈莉笑得更大声了:“姜还是老的辣。小子,你还嫩了点。”
秦野冲上去想制住她,但陈莉动作更快,从腰后掏出把匕首,逼退了靠近的人。
“别过来!”她退到墙边,“三眼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我劝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对讲机里传来林深焦急的声音:“傅总,三眼抢了车往城东跑了!”
傅怀瑾果断下令:“追!封锁所有出城路口!”
训练场里,陈莉还在负隅顽抗。傅莹悄悄绕到她侧面,趁她不注意,按下手中的电击器。
滋啦——陈莉浑身抽搐着倒下去。
秦野立刻上前搜身,从她鞋跟里找出了真正的铜钥匙。
“她还真藏在这儿。”傅莹松了口气。
阿夜走过来,脸色还是很差:“对不起,我...”
“不怪你。”傅莹拍拍他的肩,“三眼他们干这行多少年了,你才多大。”
秦野把钥匙收好:“现在的问题是,三眼拿了个假钥匙,肯定会发现被骗。到时候...”
对讲机里传来新的消息:“傅总,三眼的车在绕城高速上停下了!他把假钥匙扔了,正在打电话,看起来很生气!”
傅怀瑾冷静的声音传来:“按原计划,逼他往老码头方向开。那里已经布置好了。”
老码头是城东废弃的货运码头,堆满了集装箱,地形复杂,最适合围捕。
秦野和傅莹对视一眼,带着阿夜快速撤离训练场。陈莉被交给赶来的警察,她涉嫌多起敲诈勒索案,这次是跑不掉了。
车队驶向老码头。路上,傅怀瑾同步着最新情况:“三眼发现钥匙是假的,正在联系手下。我们监听了他手下的电话,他们准备在老码头碰头。”
“有多少人?”秦野问。
“加上三眼,一共六个。”傅怀瑾说,“都是亡命徒,身上可能有武器。你们到了之后在外围待命,不要进去。”
秦野皱眉:“傅哥,里面地形太复杂,你们人手够吗?”
“警方已经布控了。”傅怀瑾顿了顿,“而且...阿夜,有件事你得知道。”
阿夜抬头看向车载屏幕,傅怀瑾的脸出现在画面里,神情严肃。
“林悦薇刚才联系我。”他说,“她说三眼手里,可能不止有车祸的证据。”
阿夜心跳漏了一拍:“还有什么?”
“你父母...可能还留了别的资料。”傅怀瑾斟酌着措辞,“关于当年那桩侵吞国资案的核心证据。他们藏起来了,连林兆伦都没找到。”
对讲机里突然插入林深的声音:“傅总,三眼进码头了!他手下也到了,一共五个人!”
“行动。”傅怀瑾果断下令。
老码头里,废弃的集装箱堆成了迷宫。三眼带着人穿梭其中,手里的假钥匙被他掰成了两截。
“妈的,被耍了。”他独眼里满是怒火,“陈莉那个废物!”
手下小心翼翼地问:“三眼哥,现在怎么办?”
“傅家肯定有真钥匙。”三眼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旧信封,“不过没关系,咱们还有这个。”
信封里是几张发黄的照片和一张存储卡。照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妇——阿夜的父母,正把一叠文件交给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当年国资案的主要经手人,现在已经是某个部门的领导。
“这是老疤死前给我的。”三眼冷笑,“他说那对夫妻留了后手,把最关键的证据存在银行的保险箱里。保险箱的凭证...就藏在金库里。”
手下眼睛亮了:“所以只要拿到钥匙——”
“就能要挟很多人。”三眼把东西收好,“走吧,先离开这儿。傅家肯定在附近。”
他们刚转身,探照灯突然亮起,把整个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警察!放下武器!”扩音器里传来警告。
三眼反应极快,掏出手枪就射。枪声在码头回荡,警方迅速还击。双方交火中,三眼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倒下。
秦野和傅莹的车停在码头入口,能听见里面激烈的枪声。阿夜想下车,被秦野按住。
“待着。”秦野说,“里面危险。”
“可是那些证据——”阿夜急了。
“傅哥会处理的。”傅莹安抚道,“相信你傅叔叔。”
枪声渐渐稀疏。对讲机里传来傅怀瑾的声音:“抓了四个,跑了一个。三眼不见了。”
“跑了?”秦野皱眉,“码头不是被围死了吗?”
“他可能熟悉这里的密道。”傅怀瑾说,“正在搜。”
就在这时,阿夜这边的车窗突然被敲响。三人转头,看见三眼那张狰狞的脸出现在窗外——他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这里!
秦野立刻发动车子,但三眼已经用枪托砸碎了车窗,伸手进来抓住了阿夜的衣领!
“钥匙!”他嘶吼着,“不然我打死他!”
傅莹反应极快,抓起座位下的灭火器就砸过去。三眼躲开,但手松了。秦野趁机猛打方向盘,车子甩尾,把三眼甩了出去。
但三眼倒地后立刻爬起,对着车子连开数枪。轮胎被打爆,车子失控撞上了集装箱。
撞击的瞬间,秦野护住了傅莹,阿夜则被安全气囊弹得头晕目眩。
三眼走过来,用枪指着驾驶座的秦野:“下车。”
秦野慢慢举起手,推开车门。傅莹也想下来,被秦野用眼神制止。
“钥匙在你身上吧?”三眼盯着秦野,“傅怀瑾肯定把真钥匙给你了。”
秦野没说话。
“交出来,我放你们走。”三眼说,“我只要钥匙,不想杀人。”
“给了你,你会放过我们?”秦野冷笑。
“我说话算话。”三眼用枪口顶住秦野的额头,“快点。”
就在这时,阿夜从后座爬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个铁盒——正是之前装假钥匙的那个。
“钥匙在这里。”他说,“放他们走,我给你。”
三眼看向他,独眼里闪过贪婪:“扔过来。”
阿夜把铁盒扔到两人中间的地上。三眼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埋伏,才弯腰去捡。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秦野动了。他猛地撞向三眼,两人扭打在一起。枪响了,但打偏了,子弹擦着秦野的耳朵飞过去。
傅莹冲下车想帮忙,但三眼的手下从暗处冲了出来——原来他还有接应!
场面瞬间混乱。阿夜想跑去找救援,被三眼的手下抓住。傅莹用电击器放倒了一个,但更多人围了上来。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警笛声由远及近。大批警察赶到,三眼的手下见势不妙,四散逃跑。
三眼见大势已去,发了狠,掏出匕首刺向秦野。秦野躲闪不及,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
“秦野!”傅莹惊呼。
但秦野顾不上伤口,死死按住三眼。警察一拥而上,终于把三眼制伏。
傅怀瑾快步走来,看见秦野流血的手臂,脸色一沉:“叫救护车!”
“小伤。”秦野撕下衣摆草草包扎,“钥匙呢?”
傅怀瑾从三眼身上搜出了那个信封,打开检查后,松了口气:“都在。”
阿夜跑过来,看着那些发黄的照片,手指颤抖着抚过父母的脸。
“他们...”他声音哽咽,“他们真的留了证据。”
傅怀瑾拍拍他的肩:“你父母很勇敢。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还是选择了留下这些。”
救护车来了,秦野被扶上车。傅莹陪着他,阿夜也跟着。傅怀瑾则留下来处理后续。
车上,护士给秦野清洗伤口。刀口很深,缝了十几针。秦野疼得龇牙咧嘴,但硬是没吭声。
傅莹握着他的手,眼睛红红的:“吓死我了。”
“没事。”秦野咧嘴笑,“皮外伤。”
阿夜坐在对面,一直低着头。等伤口处理完,他才轻声说:“秦叔叔,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傻话。”秦野用没受伤的手揉他的头,“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
傅莹也点头:“就是。你是我们的家人,保护家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阿夜抬起头,眼泪终于掉下来。这次他没忍,任由眼泪流了满脸。
秦野和傅莹都没说话,只是静静陪着他。等哭够了,阿夜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我想好了。”他说,“等这些证据公开,案子了结后...我想改姓傅。”
秦野和傅莹都愣住了。
“我不是要忘记亲生父母。”阿夜解释,“他们永远是我爸妈。但傅叔叔和燕阿姨给了我一个家,我想...成为这个家真正的一员。”
傅莹鼻子一酸,抱住他:“你早就是了,傻孩子。”
秦野也笑了:“等你成年,想姓什么姓什么。不过现在,先把伤养好——我说的是你的手。”
阿夜这才发现自己手心被指甲掐破了,渗着血丝。
护士无奈地叹气:“你们这一家子...怎么都这么能忍疼。”
车子驶向医院,车窗外是凌晨的城市灯火。这个漫长的夜晚终于要过去了,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那些证据公开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浪,谁也无法预料。
但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而只要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