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场哨声划破星光市体育场湿热的空气。
记分牌上的“3:3”刺目而沉重。
这是一场平局，却又是一场几乎败北的平局。
光泊宗的球员们反应各异。
言澈跪倒在地，双拳捶打着草皮。这一次，他的眼眶里没有悔恨，只有滚烫的液体和压抑不住的抽动——他终于开胡了！在杨翼一记穿透四人立体防线的直塞后，他终于没有辜负那份信任，冷静地将球送进了网窝。
谈四清延续着他火热的状态，攻入一记霸道的头球。
齐远本场助攻谈四清得分，此刻他叉着腰，大口呼吸，汗水浸透了他的球衣，紧紧贴在身上。他抬头看了一眼记分牌，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杨翼——这小子又进一粒球，并助攻言澈得分，一传一射，似乎还游刃有余。光泊宗未来的核心属于他，作为队内唯一球圣，齐远由原先的不服气已经彻底改变为支持。
可这依然不够。
两度落后，两度扳平，最后时刻才艰难追平比分。天蝎宗没有球圣，用他们严密到令人窒息的防守，给这群年轻人上了生动的一课。
寿磊、南津几名后防线上的新人瘫坐在地，身上的疲惫远超上一场对阵璟环门。对方的反击不仅是快，层层递进，传球、穿插跑位和射门都把握得不错，仅有的五次射门竟然进了三球，效益之高，令人咋舌！
丢了三个球，光泊宗后卫难辞其咎。
返回更衣室的路上，没有人说一句话。球士们也知道，面对这样一支防守反击的宗门，近期状态并不算亮眼，都没有拿下，何谈神州杯小组赛不垫底？对，就是不垫底——很多球士都是这样想的，除了杨翼和彭桐。
球鞋踩在通道木板上发出单调的“啪嗒”声。
深夜，光泊宗下榻酒店的战术会议室，灯火通明。
彭桐站在巨大的光幕前，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投影设备发出的低微嗡鸣。
他没有训话，只是用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
光幕亮起，正是与天蝎宗的比赛录像。
画面定格在天蝎宗打入第一粒进球的瞬间。对方的右边锋在晏燕的盯防下强行传中，中路包抄的前锋头球破门。此球除了卫凌远协防不到位外，寿磊起跳过早也有关，但根源在于谢源。
“谢源。”彭桐的呼唤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在。”谢源站了起来，身体有些僵硬。
彭桐没有看他，只是用激光笔在光幕上画了一个红圈，圈住了画面一角一个正在散步般回防的紫色身影。“这是你。”
他又画了一个圈，圈住了天蝎宗进球的边锋。“这是你的防守区域。”
“从对方发动反击，到皮球入网，总共用时七秒。这七秒里，你跑动了十五米。”彭桐关掉了激光笔，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谢源，“而你的对手，跑了四十三米。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谢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汗珠从额角渗出。“我……我以为、杨翼和卫凌远会补位。”
“你以为？”彭桐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挑，“在球场上，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腿去跑，而不是用你的‘以为’去踢球！齐远！”
“到！”齐远立刻站得笔直。
“协防不及，你有连带责任。但根本原因在谢源。下一场，你们两个的中场回防跑动距离，如果进不了全队前三，就去替补席上好好‘以为’一下。”
谢源的身体晃了晃，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是。”
期初杨翼不明白，明明谢源和卫凌远的责任，为什么彭教头点名谢源和齐远？稍作思考便恍然大悟：这是彭长老认为齐远把重心放在了进攻上，回防不积极；后者教练认为他的体力分配有问题。放在其他人身上也会这么惯性思维——以前的进攻是以齐远为核心，现在换了杨翼自己。
彭桐没给众人喘息的机会，手指再次按下。
光幕切换，是第二个丢球。后卫南津冒失上抢，被对方一个简单的二过一晃过；中卫寿磊虽然补防到位，但形成了三打一，对方的前卫比光泊宗跑得快；卫凌远又被右边卫和前锋干扰，未能做出最有利及时的判断。门将时乾站位靠前，被对方一脚吊射羞辱。
“南津，卫凌远，你们两个。”彭桐开口道。
两人把头埋得更低了。
“卫凌远是老球士，经验丰富；南津作为替补时间也不短了，敢打敢拼。”彭桐先是给了一颗糖，随即语气一转，“但你们的防守，是割裂的。你们是两个人，而不是一条线。你们防住了一些必进球，这值得肯定。但你们也因为缺乏默契，创造了本不该出现的丢球机会。磨合需要时间，但时间不等人。从明天开始，你们两个，还有寿磊、晏燕，每天加练三小时防守阵型跑位。”
彭桐的安排不容置喙。他需要的不仅是天才，更是能执行教练战术意图的球士。
接着，光幕上出现了言澈的进球。杨翼在中场吸引了四名防守球员，送出致命一传；言澈冷静施射，一蹴而就。
“言澈。”
“在！”言澈的胸膛挺得很高。
“很好。上一场赛后，我批评你。这一场，你做到了。”彭桐罕见地给出了表扬，“你忘记了多余的想法，只是做了你该做的。记住这种感觉。”
“是！”言澈大声回应，眼眶又有些发热。
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但彭桐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再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乾。”
“彭长老。”门将时乾站了起来，他预感到了什么，嘴唇有些发干。
彭桐调出了三个丢球的集锦，还有几次险些丢球的画面。“你经验丰富，这是你的优点。但现在，它也成了你的缺点。你的反应，你的判断，都变得模式化。你太依赖过去的经验，失去了对危险的敏锐嗅觉。”
时乾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无法反驳。
彭桐也沉默下来，内心反复衡量，会议室落针可闻。“这半年来，二号门将沈听风的训练数据，每一项都在时乾之上。他每天都和杨翼一起加练，扑救杨翼的射门。他的进步，我不是视而不见。在训练中，他更专注，更懂得用脑子去封堵线路。”
彭桐的视线转向了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
沈听风似有感应，猛地抬起头，攥紧了拳头。
“下一场，对阵越雁宗。”彭桐一字一顿地宣布，“沈听风，你。”
“哗——”会议室内一片哗然。时乾是宗门多年的功勋主力，竟然就这么被一个新人替换了？
彭长老这是要彻底换锅炒菜了。
时乾的脸上一片灰败，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颓然坐下。他的数据的确不好，每场至少丢两球以上，但这能只怪他吗？难道后卫就没有责任？
沈听风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他没有狂喜，只是重重地鞠了一躬：“我一定会努力，守好最后的防线。”
彭桐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杨翼身上。
“杨翼。”
“在。”
“这场比赛，你一球一助攻，数据不错。”彭桐话锋一转，“但你只射了三次门。对璟环门，你射了五次。为什么？”
杨翼愣了一下，回答道：“天蝎宗防守很密集，我在尝试为队友创造更多空间。”
“创造空间？”彭桐走下台，站到杨翼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队友们把握住了几次？”
杨翼沉默了。
“我们的防守一团糟，两场比赛丢了七个球！”彭桐的音量陡然拔高，“指望我们的后卫一夜之间变成防守大师，现实吗？”
“不现实。”杨翼诚实地回答。
“所以，解决防守问题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彭桐盯着他。
杨翼抬起头，与他对视：“进攻。”
“没错！是进攻！”彭桐转身走回光幕前，调出战术板，“用进攻打痛他们，打怕他们！让他们把全部精力都用在防守上，我们的后防压力自然会减少！”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战术板上狠狠画着。“我给你的无限开火权，不是让你去当保姆的！我不仅需要你的助攻，我更需要你的进球！”
他将代表杨翼的八号磁铁，从原来的中场位置，猛地向前推去，直接顶在了三名前锋的身后——一个标准的4-2-1-3攻击阵型。
“从下一场开始，你不再是中场。你是前腰，是影子前锋，是埋伏在三叉戟身后的尖刀！”彭桐的笔尖重重点在杨翼的名字上，“我要你把球场当成你的猎场。我给你一个任务：下一场比赛，最少射门八次。做得到吗？”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着杨翼，等待他的回答。
杨翼看着战术板上那个全新的位置，感受着彭桐话语里不容拒绝的意志。他体内的血液，开始慢慢沸腾。他不是不喜欢进球，只是团队的理念早已深入骨髓。但现在，教练要求他，成为那把最锋利的刀。
杨翼站直身体，犹豫了会说道：“我尽量。”他不能不照顾齐远等人的情绪。
彭桐凝视着他，许久，有八分笑容和两分忧郁——他知道，杨翼的弯还没完全转过来。那笑意里，有欣赏，有期待，更有一种疯狂的赌注；忧郁的是杨翼太无私了，一、两场比赛扭转过来连彭桐自己也不相信，他只希望杨翼一场比一场做得好。
“很好。”他将记号笔扔在桌上，宣布，“散会。”
球员们陆续离开，心情各不相同：时乾失魂落魄，沈听风步履坚定；谢源面带不忿，齐远若有所思。
杨翼留在了最后。他走到战术板前，看着那个全新的阵型，看着那个被赋予了绝对核心地位的八号。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光泊宗的战术体系，将因他而彻底改变。这既是信任，也是一副无比沉重的担子。他喜欢这种挑战，但需要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