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沙漠敛尽白昼的狂暴，唯余渗骨的岑寂。
凌晨一时，两道人影自住宿区潜出，似夜雾弥散，杳无声息。
陆沉和姜阎再度换上行动用的暗色便装，夜幕下与起伏的沙丘几无二致。
即便白日金字塔外围增设的巡逻和监控防卫森严，但在两人面前形同无物。
陆沉的破妄金瞳无需特意激发，仅凭金眸本身的洞见，便已将监视盲点、守卫轮换的习惯、能量装置的敏感范围一一掌握。
姜阎运转九幽寒气，于他们行经之处制造出片刻的“感知真空”，不用正面干预设备，仅通过精确调控温度、气流及微生物的活跃度，使之与沙漠夜间的自然状态无异，任何监测系统便会默认其为“环境底噪”。
他们走的路线，与白天的观光路径截然岔开。
避过所有修缮过的入口，转而从金字塔背阴面因年久坍塌的裂隙中潜入。
缝隙窄小，勉强容一人侧身挤入，内里覆满沙尘和石屑。
?陆沉率先滑入，眸底金光在漆黑中浮动，如暗夜猎手般精准判断岩壁每一处可供攀附的着力点。
姜阎随后跟上，紫眸沉冷，寒气微放，沙砾触之即凝，未泄半分声响。
向下行进约十数米，视野猛然开阔。
显然，此处绝非对外开放线路中的一部分。
空气滞重，飘荡着岩石深处潮湿的土腥气，又掺杂着类似金属氧化与生物腐烂混合的异味。
岩体粗砺未经修饰，原始开凿印迹犹在，偶有锈蚀的金属支架穿插其间，显已历经岁月。
“果然有猫腻。”陆沉气音轻吐，指尖划过支架锈层剥落的缺口，金眸骤凝，“锈成这样，至少三十个年头。‘荷鲁斯之眼’的谋划，比我们想的更早。”
姜阎屏息四顾，紫眸中蓝光暗涌，神识缜密扫过每寸石壁、地面及上方穹窿：“能量混杂，机械余烬与仪式秽气并存，新旧交叠，此地屡遭使用。”
他们没在通道中耽搁，顺着陆沉破妄金瞳锁定的方向继续深入。
通路不取直下之势，而是?九曲连环，或狭窄难行，或分出支路。
部分岔路被巨石封死，有的则还留有能量力场曾笼罩的依稀残迹，而今也早已失效。
就在临近通道尽头，陆沉突然顿足，抬手挡在姜阎身前。
“前方三十米有古怪。”他视线牢牢钉在前方空无一物的走道中央，金眸半眯。
破妄金瞳视界里，那片虚空漂游着几层似有若无的能量细纹，形成一处潜藏的识感地带。
这些细纹对指定生命信号、能量频率乃至行走振动都尤为敏锐，未获授权的闯入必定会激活警戒。
“频段锁止防护阵，需拟其内部人员的能量频谱，方得通过。”姜阎以神识查探，立时辨清原理。
陆沉扯起半边嘴角，语气轻慢：“糊弄谁呢。”
他身形未动，但金眸内神篆隐现，眨眼便将场域里的能量频率与波动特征尽数破译。
姜阎当即手掌轻翻，九幽寒气复现陆沉所解的波纹谱系，抚过感应力场，细纹与寒气相触，只泛起微弱波澜便转瞬平复，未引警觉。
两人身形疾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间隙，登时越过了侦测领域。
越往下潜，那股腥浊气味越发浓烈，甚至逐渐侵扰超凡者的灵觉探知。
然这般污浊对陆沉和姜阎来说，不过清风拂面，不足为虑。
约莫行至百米深后，道路终点突兀立着一扇厚重的合金门。
门扉风格简洁，色泽与周遭岩壁相融，通体无纹无饰，亦无开阖机关。
可透过破妄金瞳的视觉，整扇门被密布的能量回路重重环绕，形成一组复合型防御矩阵——?物理阻隔、能量屏蔽、精神扰乱、位面锚定，诸般机制环环相扣，精妙程度远胜地下储藏室的闸门。
“啧，乌龟壳升级了，还带着补丁。”陆沉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却抱臂没有贸然上前。
姜阎和他保持半步间距，紫眸专注地审视门体，须臾后低语：“门后能量激荡，秩序与混乱相冲，但……不是源头。”
陆沉下颌轻点，眼底金纹沉浮，目光破开金属门实体，解构其中能量网络的分布格局及导向。
“门后能量蓄积，实际更像传导中枢或增幅装置。”他语速平稳，手指下意识凌空描摹，“注意这些位置，能量闭环自成一体，同时暗藏多条输出线路，与深层地脉相接。”
姜阎按他所示，神识集中于门框与石壁相嵌的接缝处。
不多时，他也捕捉到了那些细微至极，近乎与地壳脉动完美交融的传导痕迹。
它们似地底暗河般隐蔽，将门后积聚的絮乱能量，源源输向某个未知的远方。
“硬闯必会惊动警报，线索亦恐遭损毁。”姜阎撤去神识，紫眸转向陆沉，“直溯能量源流？”
“英雄所见略同。”陆沉眼中金芒褪去，信手摘下腰间羊脂玉佩在掌心抛了抛。
“照旧？”
指间微光闪过，玉佩形态变幻，昊天镜镜身重新显现。
但这一回，陆沉并未彻底解放宝镜威能，令其处于法器与神通显化之间的特殊阶段。
镜面仍然清透，唯独星辉轮转趋于缓慢深邃，仿佛酝酿着更为浩瀚的推演之力。
姜阎并指为引，九幽寒气徐徐渡入神镜边缘，寒气触及镜身的刹那，陆沉气机一动，体内太阳真火本源同步注入镜柄之内。
两股相生相克的无上神力，经由昊天镜的调和下，终成浑然天成的契合。
镜面光华渐隐，化作一片暗沉的玄黑。
镜中画面猛地开始疾速切换！
不再限定于立体舆图的具现，而是直击能量动态的本真流向！
自这道金属门起始，众多纤细如缕、色彩斑驳的能量流线被忠实还原。
大部分流线在门后涡旋交汇，构成一个持续变形搏动的混沌光核——这无疑是“赛特”神性被收集、提纯并企图赋予活力的核心所在。
然而，正如二人预料，这光核也仅是中途一站。
?数道更为稠密、颜色暗红如淤血的主能量流，从其底部分衍，贯穿坚实岩壳，深深植入下方盘根错节的地脉织网中。
昊天镜的溯源之力沿这些主脉络逆流而上。
镜内图景急剧跳动，透过岩层土石，涉渡地下水脉，倏忽照见人工修筑的管道、废弃矿坑和天然溶洞……
能量不以直线传递，而是依托北境地下本就复杂多变的地质构造，巧妙铺展出一套极难发现的输送体系。
此输送体系的枢纽，恰恰位于金字塔下方的密室之中。
但最终去向——
?镜面景象陡然定格！
画面中呈现的，是一处被庞大且规整的人造建筑群完整占据的地底洞天。
空间体量远超金字塔密室，布局错综有序，区域划分明确，弥漫着冷冽的科技感。
而这座地下建筑群的垂直投影，赫然与地表“北境沙漠联合研究基地”主体建筑彻头彻尾叠对！
“呵，原来躲在这里。”陆沉金眸寒光凌厉，偏生笑得散漫，“把灯下黑玩成教科书了。拿整个基地的常规能耗当烟雾弹，掩盖核心区那点儿小秘密，当真……漂亮。”
并且，昊天镜探明的基地主干下综合体的能量逃逸点，与那晚他们假意缠绵时，基地外围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后察觉到的隐秘污秽波动，完全一致。
那道门，多半是地下区块众多隐蔽入口或管道节点的一环，日常以普通设备间的面貌示人，却在夜间能量异常泄露时，被两人的神识窥见了端倪。
姜阎紫眸凝视着镜中反馈的地下能量图谱，眉心微蹙：“能量汇集的终途，在基地主建筑正下方三百米左右，且有一个……异样的能量反应。”
随着他的话语，昊天镜影像收束，撕开建筑叠层框架，直达腹地。
那里绝然不是寻常的实验场所或祭祀地。
竟是一具被精密仪器、能量导管与符文阵列层层包围的卵状容器。
容器质地不明，外壁流淌着暗金与浊红交织的邪异光纹，其中填满了不断翻腾的暗紫色胶状溶液。
浆液内，悬浮着一个模糊的类人轮廓。
形貌尚不明确，但逸散的能量波动，竟致昊天镜亦为之微微震动。
那命势充满悖论，错乱中裹挟着强烈的侵占性。
它既蕴含着生命初现时的纯净潜能，又浸染着毁灭、荒芜与背叛的“赛特”神力特质。
“咚……咚……咚……”
镜内传递来的，不单有画面与能量分布，还夹杂一丝幽微却恒定的律动感。
那律动与真正的心跳无关，却复刻着心跳节拍，每次收缩舒张，皆释放出玷污生机，令人毛骨悚然的“伪生命”气息。
每轮震颤，均带动地下设施与基地表层的能量潮汐，仿佛某种存在正通过无形的纽带，汲取着整个环境的精华。
“胚胎……”陆沉唇间碾过这个词，先前的痞气瞬息湮灭，金眸锐意逼人，“或者说，‘人造邪神培养皿’。”
姜阎指尖寒气散去，昊天镜的光芒也随之收敛，重又化作玉佩形态被陆沉系回腰包。
镜光消散的瞬间，陆沉身形稍稍一倾，借岩壁支撑才稳住平衡。
他长吸一口气，金眸中的锋芒黯淡了几分，显是耗费了不少心神。
姜阎虽静立不动，神色如常，但周身缭绕的九幽寒气明显减弱，呼吸亦较平素沉缓。
驱使昊天镜实现跨空间与多种阻隔的能量回溯，尽管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消耗颇巨，却换来了关涉重大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