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大桶打翻的浓稠墨汁，彻底浸透了城市。苏祈安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这墨汁粘住、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小飞虫，拖着两条仿佛灌了水泥的腿，有气无力地挪进了别墅大门。
“哐当”一声，他几乎是用后背撞开了门，整个人像一滩失去了骨骼支撑的软体动物，直接瘫在了玄关的换鞋凳上，连抬手开灯的欲望都欠奉。
【废了…彻底废了…温雅这不是在治病，是在执行人道毁灭吧？打羽毛球？那能叫打球吗？那分明是单方面、高强度、无休止的折返跑捡球训练！我的腿已经不是腿了，是两根自带酸痛功能的义肢！】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啪嗒”一声轻响，温暖的灯光瞬间驱散了黑暗。林书晴顶着一头半湿的头发，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怀里抱着个几乎有她半个人大的零食袋，从沙发后面探出脑袋，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安哥？！”小丫头看清玄关的“尸体”后，发出一声惊呼，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过来，蹲在苏祈安面前，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幸灾乐祸，“你…你这是怎么了？被打劫了？”
苏祈安连眼皮都懒得抬，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悲鸣：“比那惨多了……是被你那位温柔善良的温雅姐姐，拉去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体育团建。”
“体育？”林书晴眨巴着眼睛，脸上写满了“你在开玩笑吗”五个大字，“安哥，你还有擅长的体育项目？我怎么不知道？是躺着刷手机锦标赛，还是坐着吃泡面耐力赛？”
【嘿！这小丫头片子！会不会说话！我好歹也是……也是……嗯，除了脑力运动外，其他运动项目的终身成就奖得主！不过是反向的！】
“瞧不起谁呢！”苏祈安强撑着坐直了一点，摆出一副“你太小看我了”的架势，“想当年，你安哥我也是……也是……”他“也是”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有啥光辉体育史，最终泄气地重新瘫软下去，有气无力地摆手：“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总之，生命在于静止，运动反人类。”
林书晴被他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怪不得上次羽毛球后，我哥和李哲哥总念叨，说你体能是负资产，还让我有空多拉你出去跑跑步，晒晒太阳，免得发霉了。”
“打住！千万别！”苏祈安立刻做出一个“拒绝”的手势，表情惊恐，“书晴妹妹，你行行好！让我安安静静地当个快乐的废物美男子吧！跑步？那是我这种靠脑子吃饭的人该干的事吗？”
“好吧好吧，不拉你。”林书晴笑嘻嘻地妥协了，自己也盘腿坐在了地板上，顺手从零食袋里掏出一包薯片递给苏祈安，“不过安哥，我正好有个严肃的问题想问你。”
苏祈安接过薯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咔嚓”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问呗，趁你安哥脑子里的cpU还没因为过度劳累而蓝屏死机。”
小丫头往前凑了凑，脸上玩笑的神色收起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八卦气息：“安哥，你跟我说实话……那个陈明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陈明轩？”苏祈安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但马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陈明轩？这名字真是……阴魂不散。书晴怎么会注意到他？欧阳晓月和南宫瑾又在嘀咕什么？】
“嗯！”林书晴用力点头，“公司里好像一直都有关于他的传闻。安哥，你有他具体信息吗？”
“信息？”苏祈安嗤笑一声，又塞了片薯片到嘴里，“ 除了在技术上打过几场战，其他方面，你安哥我知道的，恐怕还没公司内部八卦小报来得详细。”他顿了顿，故意用一种夸张的、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语气说：“不过嘛，当年他和你哥、还有李哲，那确实是并称‘江陵大学三大校草’，风头无两，迷妹无数啊！”
林书晴立刻嫌弃地皱起了小鼻子：“我哥？还校草？安哥你别逗了！他要算校草，那你怎么没排进去？”
苏祈安一听，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种“你这就不懂了吧”的优越表情：“这你就不懂了吧？校草那是凡人界的称号。你安哥我——是神！是技术之神！能跟他们在同一个维度评比吗？那不掉价嘛！”
【校草？那种靠脸吃饭的称号有什么好争的！哥靠的是才华！是智慧！是能让他们那些校草都跪下叫爸爸的技术实力！当年票选的时候有提名我吗？】
“呸！安哥你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林书晴被他逗得笑倒在地板上，笑够了，她又坐起来，表情认真了不少，“说真的，安哥。我查了不少资料，发现晓月集团好多核心项目，最早都是他牵头搞起来的。公司以前主要做渠道的，是他来了之后才开始转型科技。连现在技术部那几个老人，提起他当年的技术，都还挺服气的。”
苏祈安脸上的玩笑神色慢慢收敛了，他看着林书晴，目光变得专注而平静：“你说的没错。陈明轩的技术实力，是顶尖的。这一点，我之前和你说过。”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沉了下来，“书晴，你绕了这么大圈子，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小丫头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透出一丝与她年龄不太相符的担忧：“我发现……他最近好像在私下接触公司的人。特别是AI项目组的人。”
苏祈安的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稳：“哦？有证据吗？欧阳晓月知道这事儿吗？”
“晓月姐应该知道一些。”林书晴点点头，“她也做了一些防备，法务和合规都打了招呼，核心数据和代码权限也重新审核了。从流程上看，项目目前是安全的。”
“既然都已经做了风险控制，”苏祈安放松身体，重新靠回墙上，语气显得轻松了些，“那你还在担心什么？”
林书晴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苏祈安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我担心他针对你，安哥。”
“我听说他当年离开国内，是因为在你手上输得很惨。”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行的微弱嗡嗡声。苏祈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担忧的小姑娘。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抬起手，用力地、胡乱地揉了一把林书晴的头发，把她柔顺的头发揉成了一团乱毛。
“傻丫头。”苏祈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调侃，但眼神深处，却有什么东西悄然凝结，变得锐利而冰冷，“你安哥我，是属蟑螂的，命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