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苏祈安几乎是飘着回到别墅的。心里头那股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沉沉重负,好像被温雅那个石破天惊的吻,给硬生生撬开了一条缝,泄露出了几丝……嗯……姑且可以称之为“人样”的气息。他一头栽进柔软的大床,连梦里都在跟一个长着温雅的脸、欧阳晓月脾气的独角兽吵架,吵着吵着竟然还赢了,导致他嘴角带着笑,流着哈喇子,结结实实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叫醒他的,不是梦想,也不是闹钟,而是林书晴那堪比防空警报还尖锐急促的手机铃声。
“安哥!安哥!不好了!出大事了!”电话那头,林书晴的声音急得像是房子着了火,还顺带引爆了煤气罐。
苏祈安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书晴啊……天塌了也得等哥先刷个牙……”
“刷什么牙啊!天真的快塌了!”林书晴几乎是吼出来的,“温雅姐来了!现在正和晓月姐在公司的总裁会议室里!门关得死死的!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安哥!她们俩不会在里面真人pK吧?!要不要我叫保安啊?!”
!!!
苏祈安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弹射起步,动作迅猛得差点把腰给闪了!脑子里那点残存的睡意,瞬间被这枚“核弹”炸得灰飞烟灭!
【我靠!雅姐!亲祖宗!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这俩女人要是在会议室里同归于尽,明天财经版和社会版头条都得是咱们的!】
“稳住!书晴!千万别叫保安!我马上到!”苏祈安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对着电话吼,“你就在门口守着!要是听到里面有什么不对劲,比如摔杯子、砸桌子或者尖叫的声音,就……就赶紧给我打电话!不!直接报警!不对!还是先给我打电话!”
他挂了电话,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洗手间,胡乱用冷水抹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像鸟窝、眼屎还没擦干净的自己,恨不得直接时空穿越到会议室门口。
【形象!形象算个屁!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一场可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双边会谈!温雅你到底跟欧阳晓月说了啥?交流病情吗?交流怎么联手给我下药更高效吗?!老天爷,我上辈子是炸了多少敬老院才修来这齐人之福……啊呸!是齐人之祸啊!】
与此同时,总裁会议室内。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窗内却是一片冰封的肃杀。
欧阳晓月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地站在窗前,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裙,像一把出了鞘的、泛着寒光的武士刀。她没有转身,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嘲讽,砸向身后那个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温大医生。”她刻意拉长了“大”字的音调,“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是来做慈善义诊,还是来……视察你的‘战利品’?”
温雅静静地坐在那里,气质温婉,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不起她半点涟漪。她甚至悠闲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欧阳晓月那道充满攻击性的背影。
“欧阳总裁,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聊聊有关安哥的事情。”温雅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欧阳晓月猛地转过身!那双漂亮得过分眼睛里,此刻燃烧着愤怒、嫉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聊?”她嗤笑一声,迈着压迫感十足的步子,一步步走到温雅对面的沙发前,却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么,温医生,你今天是准备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聊?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还是……”她顿了顿,语气里的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苏祈安现任的……‘女朋友’?”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温雅。
然而,温雅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清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都不是。”她清晰而缓慢地说道,“今天,我是以和你‘前妻’身份对等的‘前女友’的身份,来和你聊聊。”
欧阳晓月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那副冰冷的面具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前女友?什么意思?!”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个度。
温雅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反而迎着她的视线,坦然地说道:“意思就是,欧阳晓月,我嫉妒你,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水的高爆鱼雷,在欧阳晓月的心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她脸上的愤怒和嘲讽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愕然!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欧阳晓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温雅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拥有过他最完整的青春,和他有过名正言顺的婚姻, 分享过他最炽热的生命。即使你曾把他伤得体无完肤,可一旦你出事,他依然会本能地为你挺身而出。”
“‘一日女友’的约定,是我设计的。因为我必须为自己,在我们三人这场混乱的关系里,争取一个能和你平等对话的‘名分’。我不能永远只是一个站在他病床前的‘医生’。”
“昨天,我见过安哥。他把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欧阳晓月听到这里,刚刚升起的愕然迅速被更深的刺痛和愤怒取代!他居然什么都跟她说了?!连那么不堪的细节都说了?!一种被彻底背叛、被赤裸裸展览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
“所以!”欧阳晓月声音尖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今天来,是来向我炫耀的吗?炫耀他最终选择了你?炫耀他更信任你?炫耀你赢了?!”
温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欧阳晓月心惊。有怜悯,有无奈,甚至……有一丝同病相怜?
“不,你错了。”温雅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和安哥之间,存在一个天大的误解。而这个误解,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认真地听我把话说完。”
欧阳晓月死死地盯着温雅,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她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坐回了沙发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温雅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最精密的手术刀,开始剖析那个残酷的真相:“你一直觉得,安哥‘偏爱’我,更能接纳我进入他的生活,对吧?”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偏爱’,而是‘必须’?因为我是他的医生,是他潜意识里认定的‘安全港’和‘氧气瓶’。他不是选择了我,而是他虚弱的身体,本能地扑向唯一的生存资源。”
“而你呢,欧阳晓月?你被他标记为‘创伤的源头’,是‘熟悉的痛苦’本身。他面对你,就像一个重伤员面对曾经刺伤他的那把刀,本能反应是恐惧和逃避,哪怕那把刀如今想用来保护他。”
“我们两个对他来说,都只是一种功能的‘标签’——一个是‘治疗方案’,一个是‘历史问题’。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把我们当作平等的、完整的、有血有肉的‘女人’来看待过。”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逼迫、纠缠、甚至是不惜放下尊严的引诱——在他扭曲的感知里,都不是爱的表达,而是‘问题’的再次爆发,是强迫他回到那个充满失败、愧疚和痛苦的旧循环里。”
欧阳晓月的脸色,随着温雅的每一句话,一分一分地变得惨白。她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词语。因为温雅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精准地捅开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那个她一直不愿承认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欧阳晓月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和我在一起……只会痛苦?”
“不完全是。”温雅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极其轻微的或许是同情,“我知道你爱他,我也大致了解你的过去,知道你强势背后的不安和创伤。”
“我找你,不是来宣战,更不是让你退出。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一个残酷的事实:你们之间存在致命的‘错位’。”
“你的爱,对你来说是挽留或者说补偿;但传达到他那里,经过他那个布满创伤的扭曲,就变成了‘权力的宣告’和‘控制的威胁’。”
“而他对你逃避,对他来说只是病态的‘自我保护’;但在你看来,就是对你的‘彻底拒绝’和对我的‘赤裸偏爱’。”
欧阳晓月的眼神已经彻底茫然了,她喃喃地问:“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雅看着她,一字一顿地,清晰地,近乎残忍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欧阳晓月,以你目前的方式,继续去爱他……”
“你的爱,会要了他的命。”
轰——!!!
这句话,像一道终极审判的雷霆,直直劈中了欧阳晓月!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盛满了骄傲和攻击性的美丽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崩溃的、孩童般的无助和恐惧。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两个女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温雅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对手,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让莫雅楠转告过你,无论如何,安哥的心理健康,都是我的第一选择。让他成为一个能正常去爱、去恨的普通人,是我的目标。”
“现在,我亲自来找你。”温雅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和专注,那是属于顶尖医者的眼神。
“欧阳晓月,”她清晰地叫出她的全名,“不是以情敌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心理医生的身份。”
“接受我的治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