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人作呕的尸山血海终究是有尽头的,而在漫长的压抑着恶心的寻游后,喻千惠也终于抵达了这个尽头。
到这个时候,塞斯多忒留在她脑海中的指引已经相当微弱了,犹如风中残烛,喻千惠必须借着从小楼那里调动来的读取精神,捕捉思绪的梦之力量,才能辨别一二。
或许其他的根源力量也可以,但喻千惠手里目前掌握的能被称为根源的力量,也仅仅只有这一种。
她作为箱女的力量也有成为根源的潜质,但穿梭、守护、藏匿……箱女的力量过于驳杂,且相互之间有所矛盾,变相削弱了其中任何一种力量能够达到极致的可能,再加上她并非纯粹的箱女,因此目前仍在门槛外徘徊。
血海的尽头也有一层屏障,但却不是无形的屏障,而是由揉碎了的尸体、混着凝固的血块与朽断的骨茬浇筑起来的血肉屏障。
它看上去就像是裹在不足月就被剖出来的胎儿外的那层胎盘膜,甚至还在隐隐搏动,随着搏动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这种臭味紧紧缠绕在喻千惠鼻端,带来的却不仅仅只是嗅觉上的折磨,它同时还像是一柄尖利的锥子在凿喻千惠的意识、她的灵魂,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与骨肉。
疼、想逃、快逃……
喻千惠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她离开,逃离这片不祥之地,而源于灵魂的恐惧,则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精神,张牙舞爪地朝她尖叫,告诉她,她现在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触碰眼前这不该触碰的东西而导致的,只要她放手,只要她离开,一切都会好,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小楼。”
喻千惠咬着牙忍着剧烈到要将她直接劈开的疼痛在精神里召唤小楼。
“给我编织一个美梦,无论什么内容,强度越高越好,让我迷失在当中,不会感到痛苦。”
“但你要守护好我的灵魂,等穿过屏障后就将我唤醒。”
在向小楼发出指令的那一刻,喻千惠就放弃了自己的意识,第一次将自己的精神完全泯灭沉入灵魂的深处,只为了勾起另一个早已沉睡的灵魂。
或者说,一段被她强行克制和藏匿的力量。
属于箱女的,完整的,强大的,却充满毁灭性的力量。
她没有构建任何一个物理意义上的盒子,因为箱女不需要。
喻千惠现在使用的这具薇芙公爵的肉身,就是一个装着灵魂的血肉箱子,而她眼前蠕动着的屏障,则是另一个血肉箱子,囚禁着另一个失去自由的灵魂。
箱女理应可以在任意两只箱子中自由穿梭。
所以喻千惠的灵魂穿透了薇芙公爵的肉身,穿透了血肉屏障,在屏障的另一端,与塞斯多忒的灵魂相逢。
由第四乐园一手构筑的血肉屏障可以承受这种程度的力量,因此它在被炸开一个洞后又缓缓蠕动着愈合起来。
但薇芙公爵的身体,再怎么拥有人鱼皇族的血脉,也是肉体凡胎,在穿梭完成的那一刻就泯灭成了齑粉,甚至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留下。
在肉身彻底泯灭的那一刻,喻千惠的灵魂得到了绝对的自由,也从梦境中被唤醒,恢复了神志清明。
血肉屏障之后的空间,并非另一片血海,而是一片深邃的虚无,像深海,也像太空,但这里一无所有,只有她和另一个灵魂——塞斯多忒的灵魂。
塞斯多忒的形象和她想象中的模样很像,祂的灵魂状态也很符合老光的描述。
她像是一尊通体透明的人鱼琉璃像,明明颜色透得几乎与寂灭无光的环境融为一体,但你就是能强烈感觉到祂的存在,就像捉摸不到,又无处不在的空气。
而塞斯多忒周身的气味也很清新,喻千惠甫一靠近她,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都被清洗了一遍,刚才因为穿越腥臭血肉而沾染上的浊重都一扫而空。
这种扫除很轻柔,就像一个落在脸颊上的情人的吻,清扫过后甚至让喻千惠觉得有些晕陶陶,仿佛下一秒就要醉倒在塞斯多忒怀里。
“你的灵魂还太脆弱,穿越这层屏障对你来说太勉强。”
塞斯多忒柔柔地开口,温和的声音里带着抹不去的歉疚。
“我不应该召唤你前来的。”
喻千惠理解她的歉疚为何而来,但她不觉得塞斯多忒需要为她感到歉疚。
穿越屏障是她自己思考之后做出的选择,她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需要别人对此感到抱歉。
塞斯多忒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于是便没有再提这个话题,而是转而与喻千惠说起了别的东西,一些她可能知晓也可能不知晓,但一定会感兴趣的东西。
“我的灵魂被困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想要抵达这里就必须响应我的呼唤,然后穿越这层血肉屏障。我曾经呼唤过很多人,也包括我最得意的孩子,最心爱的眷族,但他们都最终都倒下了,倒在了这层屏障之外。”
塞斯多忒用“倒下”这个词轻描淡写地带过那段过往,但从祂眉眼中画不开的哀伤中,喻千惠就能知道,祂从未释怀过。
“后来我发现,只有拥有根源的力量,才能抵达这里。”
塞斯多忒说到这里还解释了一句:“如果你不知道根源的力量,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接近神明的力量。”
喻千惠见状也解释了一句,“我知道根源。我就掌握有根源的力量。”
“是的,你有。”塞斯多忒慈爱地看了一眼喻千惠,就像在看一个优秀又可人疼的晚辈,“你还拥有不止一种根源的力量。”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根源的力量不是越多越好的,事实上拥有的根源力量种类越少,越容易在力量一途上走到尽头,成为彻底掌控所有这一系力量的主人,或者说神明。”
塞斯多忒为此还为喻千惠打了一个比方,“就好比种果树,如果今年果树上的果子结的太多,多得超出了负担,那么每一颗果子都有可能发育不良。但如果你剪掉多余的枝节,只专心培育其中数个或者一个,那它就越有可能吸取所有的养分,变得甜美甚至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