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惑被擒,静安侯府昭雪,两件震动京城的大事接连发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但卫国公府内,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不出两日,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宁静。
芸澜苑的日头暖融融的,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轨道。绵绵依旧每日晨起理事,刚核完账册,青黛就捧着叠帖子进来了:“夫人,这是各府递来的春宴帖,荣安伯府和忠勇侯府的,您看要不要回?”
绵绵接过翻了翻,指尖划过烫金的字迹:“荣安伯府的回了吧,伯夫人前几日还送了新制的胭脂。忠勇侯府……暂且先搁着,等过几日祭拜完父亲再说。”
青黛刚应下,丹桂就抱着匹布料闯进来,脸上笑盈盈的:“夫人您瞧!我整理库房时看到的雨过天青软烟罗,春日穿最是清爽,做两身衫子,您和世子爷一人一件,并肩走出去,保管是京城里最体面的一对!”她一边整理着布料,一边笑着建议。
那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初春的湖面。绵绵摸了摸,柔软得不像话,忍不住弯了眼:“就依你。世子那身别绣复杂纹样,绣些简单的竹叶纹便好,他不爱张扬。”
“奴婢省得!”丹桂抱着布料转身就往绣房跑,裙角扫过门槛,带起阵香风——那是她刚给整理出来的春衫熏的桃花香。
旁边收拾茶具的小满却心不在焉,茶盏差点磕在案上,目光总不由自主地飘向外院方向。青黛看在眼里,等她端着茶盘要出去时,轻轻拽住她的袖口:“魂儿都飞外院去了?”
小满脸“唰”地红透,攥着帕子小声道:“青黛姐姐……”
“墨玄护卫的伤我问过福伯了,”青黛放缓声音,“府医给他处理过,外头的老大夫也瞧了,说就是崴了骨,说是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你且安心当差,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小满脸颊绯红,喏喏应了声:“是,青黛姐姐,我晓得了。” 心里却惦记着张妈熬的汤药不知送过去没有。
前院的福伯正领着人查门户,手见卫珩从书房出来,他连忙迎上去,“世子爷,府里各处都查过了,后门加了两个护院,柴房的防火水缸也添满了,您放心。”
卫珩颔首,他对福伯的办事能力向来放心,目光扫过院中的青竹:“墨玄那边怎么样了?”
“老奴刚去过,”福伯笑道,“汤药刚喝了,正靠着看书呢。那孩子也是犟,伤着脚还惦记差事,我特意嘱咐了,让他安生养着。”
卫珩“嗯”了一声,想起昨夜墨玄递上来的密报,却没再多说,只道:“你辛苦了,去领盒新贡的茶叶。”
寿安堂内,老夫人听闻外头诸事已定,撂下了手中的佛珠,眉宇间的凝重散去了不少。她吩咐郑嬷嬷:“去跟珩哥儿媳妇说,府中近日事多,她也辛苦了。过两日,请个可靠的戏班子进府,唱两出热闹的戏,也给府里添些喜气,去去晦气。”
郑嬷嬷笑着应下:“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少夫人知道了,必定高兴。”
卫琮则难得有了闲情,在书房里挥毫泼墨,画了一幅春山烟雨图。 他虽袭着国公的爵位,却无实职,平日里多是吟风弄月,交际应酬。此番风波,儿子卫珩凭借自身能力与人脉周旋其中,并最终擒获元凶,让他这做父亲的既欣慰又有些复杂的感慨。
二房卫琨得知凌不惑被捕,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更加提心吊胆,反复叮嘱李氏和子女,近日务必深居简出,莫要招惹是非。李氏看着日渐长成、容貌秀丽的卫芷晴,心中那份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的念头,却越发急切起来,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三房卫琛则依旧专注于庶务,开始着手安排春耕事宜,带着账房先生核对着田庄送上来的种子、农具清单,仿佛外界的纷扰与他全然无关。
午后,阳光正好。
卫瑄不用去族学,便在院子里练卫珩教他的那套拳法,一招一式,虽还稚嫩,却已隐隐有了些章法。卫珩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偶尔出声指点一两句。
“哥哥,我练得对不对?”卫瑄收了动作,额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卫珩。
“尚可,气息再沉些。”卫珩走过去,替他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领,“过两日带你去骑马。”
卫瑄顿时欢呼一声,笑容灿烂。
绵绵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唇角含笑。她端着一碟刚出锅的芙蓉糕走过去:“练了半晌,都饿了吧?尝尝张妈新做的点心。”
卫瑄欢呼着拿起一块,塞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卫珩也拈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吃着,目光落在绵绵温婉的侧脸上,心中一片宁和。
然而,这难得的宁静之下,并非全无波澜。
墨玄虽在养伤,却并未闲着。他靠在榻上,听着手下汇报关于那枚风字令和静安侯旧部的追查进展。
“石猛此人,如同人间蒸发,查不到任何踪迹。其他几个可能知晓内情的旧部,也大多隐姓埋名,难以寻觅。”手下禀报道。
墨玄蹙眉:“继续查,尤其是当年与静安侯府关系密切、又侥幸逃脱的旁支或门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他顿了顿,补充道,“动静小些。”
“是。”
关于码头之事和凌不惑的处置,顾惜朝和赵国公的联合奏报中,自然不会遗漏卫珩的关键作用。
相应的赏赐和陛下的口头嘉许,也通过顾惜朝和成国公赵世渊等人,传达到了卫珩这里。这一切都在私下里进行,并未张扬,却也足以让某些消息灵通之人掂量出卫国公府世子如今的分量。
夜色降临,卫珩与绵绵在庭院中散步消食。
月华如水,倾泻在亭台楼阁之间,静谧而美好。
“后日日子好,我已让人备好了祭品。”卫珩握着绵绵的手,轻声道。
绵绵知道他是要陪自己去祭拜父母,心中暖流淌过,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享受着这劫后余生的片刻安宁。花香暗浮,月色朦胧,仿佛所有的阴谋与厮杀都已远去。
但他们都知道,那枚玄铁令牌代表的过往与秘密,绝不会就此沉寂。它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那扩散的涟漪,却已悄然触动了水下潜藏的暗流。
只是在此刻,在这卫国公府的一方天地里,他们更愿意珍惜眼前这灯火可亲、岁月静好的时光。未来的风浪,留待未来再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