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初始之火
三色流光通道的稳定性远比预想的更差。
遗骨灯塔燃烧自身信息存量开辟的这条通道，本质上是强行在混沌海的无序结构中撕开一条临时通路。通道壁由祖龙血焰的守护道韵、洪荒业火的净化之力以及遗骨灯塔的纪元归寂道韵共同维持，三种力量层次虽高，却因来源不同、属性迥异，彼此间不断冲突、抵消，导致通道剧烈震荡，随时可能崩溃。
混沌钟残骸在这条不稳定的通道中颠簸前行，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钟壁上，那些刚刚被白光注入而焕发新生的纹路，在剧烈的能量冲刷下再次变得明暗不定，刚刚愈合一些的裂痕又有重新扩大的趋势。
“通道能量逸散率每秒增加3.7%。”银的数据流冷静地播报着，“按照当前衰减速度，我们无法在通道崩溃前抵达坐标点。遗骨灯塔预估的三十息时间……是基于三种力量完美融合的理想模型。现实情况是，我们最多还有……十五息。”
十五息。
哪吒的意识死死锁定着通道尽头那越来越清晰的洪荒气息。距离已经很近了，近到他已经能模糊感知到东海归墟之眼那特有的能量波动，感知到敖广虚弱却坚韧的龙威，感知到无数龙族聚集的生命光辉。
但就是这段“很近”的距离，此刻却仿佛天堑。
“有没有办法延长通道存在时间？”哪吒在识海中急问。他尝试调动体内刚刚复苏的微薄力量，左臂道痕亮起黯淡的灰光，试图与钟壁上的祖龙血焰纹路共鸣，加强其稳定性。
“不建议。”银立刻阻止，“你的力量与祖龙血焰同源度不高，强行注入只会加剧能量冲突。我正在尝试以数据模型调和三种力量的冲突频率，但需要时间……而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混沌钟再次剧烈一震！右侧钟壁上，一道业火纹路因为能量冲突过于激烈，竟“啪”的一声断裂开来！虽然立刻有祖龙血焰填补上去，但通道壁对应位置立刻出现了一个细微的破口，外界的混沌乱流疯狂涌入！
银的数据流瞬间暴增，全力操控混沌钟残存的禁制，将那破口勉强封住。但代价是，其他位置的通道壁又因此薄弱了数分。
此消彼长，恶性循环。
九息。
八息。
通道的震荡已经剧烈到哪吒与银在钟内空间都无法维持稳定形态的程度。哪吒刚刚凝聚些许的混沌法身再次变得虚幻，银的数据核心也闪烁不定。
而就在此时——
通道后方，那原本被遗骨灯塔最后白光拖住的几条阴影，竟然追了上来！
它们的状态极其凄惨：原本庞大的阴影躯体被净化了大半，只剩下核心处不过数丈大小的漆黑一团，体表那些恶意的黑色符文十不存一，气息萎靡到近乎湮灭。
但它们在燃烧。
燃烧最后的本源，燃烧被它们吞噬过的无数生灵的残魂怨念，燃烧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化作一股疯狂、怨毒、不惜同归于尽的毁灭冲动，死死咬在混沌钟后方！
“它们要引爆自身，拉我们一起死！”银瞬间洞悉了阴影的意图，“以它们现在的状态，自爆威力不足以彻底摧毁混沌钟，但足以提前引爆这条不稳定通道的能量冲突，让我们全部葬身于此！”
前有通道崩溃危机，后有追兵自爆威胁。
绝境。
哪吒的瞳孔骤然收缩。眉心处，那点混沌灵光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濒死的危机、归家的渴望、对身后那些扭曲存在的本能的厌恶与杀意，以及体内那股被遗骨灯塔白光注入后一直在蛰伏的、源自上一纪元的古老力量——在这一刻，轰然沸腾！
“银！”哪吒的意识咆哮，“把剩下的所有能量，全部注入我的左臂！”
“你疯了？！你的身体承受不——”
“照做！！！”
没有时间争论。银的数据流在千分之一息内完成了推演：按部就班，必死无疑；赌哪吒的疯狂，有一线生机。
“能量传输……最大化！”银的数据核心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混沌钟残骸内所有残存的能量——包括祖龙血焰的余温、业火的余烬、遗骨灯塔白光的残留，甚至她自己数据核心的备用能源——全部抽取、转化，化作一股纯粹的能量洪流，狠狠灌入哪吒的左臂！
“呃啊啊啊啊——！！！”
哪吒仰天嘶吼——无声，却在识海中如同雷霆炸裂！
他的左臂，那道灰扑扑的归墟道痕，在这一刻骤然膨胀、延伸、变异！灰光之中，染上了祖龙血焰的赤金、洪荒业火的暗红、遗骨灯塔的苍白！三种颜色的光芒在他的手臂上交织、冲突、撕裂，皮肤寸寸崩裂，露出底下混沌色泽的骨骼与经络，又在庞大能量的灌注下强行愈合、再生、变得更加强韧！
这不是融合。
这是以他的左臂为战场，以他的混沌法身为熔炉，强行将三种不同纪元、不同属性的至高力量，用最野蛮、最暴力的方式，碾压在一起！
痛！
难以形容的痛！不仅仅是肉身的撕裂，更是法则层面上的冲突与湮灭！他的左臂此刻仿佛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一个独立的小型混沌海，内部在进行着开天辟地般的爆炸与重组！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哪吒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看”到了。
看到了祖龙血焰中蕴含的守护与牺牲的意志；看到了洪荒业火中承载的净化与审判的法则；看到了遗骨灯塔白光里铭刻的纪元守望与警告的悲愿。
这三种力量，本质上，都是“守护”。
守护族人，守护秩序，守护后世。
它们冲突，是因为它们来自不同的纪元、不同的体系。但它们内核的“意”，是相通的。
“给我……合——！！！”
哪吒将所有意志、所有痛苦、所有的不甘与决绝，全部压入左臂！
嗡——！
一声奇异的共鸣，自左臂深处传来。
那枚一直沉寂的混沌道星，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激活！它从丹田升起，沿着经络，径直没入左臂之中，悬停在手腕内侧，化作一枚混沌色泽的星辰印记！
以混沌道星为核心，三种颜色的光芒终于停止了彼此厮杀，开始围绕着星辰印记缓慢旋转、交织，逐渐形成一种稳定的、三色螺旋的结构！
哪吒的左臂，此刻通体呈现出一种混沌为底、三色螺旋纹路缠绕的奇异形态。手臂本身散发出的威压，已然超越了太乙境，隐隐触及大罗门槛！
而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两息之内。
后方，那几条阴影已经追至混沌钟百丈之内，它们的躯体开始剧烈膨胀、扭曲，黑色的毁灭性能量在其内部疯狂压缩，即将到达临界点——
“就是现在！”
哪吒眼中厉色一闪，左臂抬起，对着后方，五指猛然张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丽夺目的光芒。
只有一道灰蒙蒙的、不起眼的、筷子粗细的光束，自他掌心射出。
那光束看似缓慢，却无视了空间距离，在千分之一息内，便命中了那几条膨胀到极致的阴影。
然后——
寂静。
绝对的寂静。
几条阴影的膨胀过程戛然而止。它们体表那些疯狂闪烁的黑色符文，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迹，无声无息地消散。构成它们躯体的混乱能量，则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
那几条阴影，就这么被“抹去”了。
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归墟……之力？”银的数据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不，不仅仅是归墟……是融合了三种纪元守护之道的……‘否决’之力？否决其存在基础，否决其能量结构，否决其……一切存在痕迹？”
哪吒没有回答。他保持着伸出手臂的姿势，左臂上的三色螺旋纹路迅速黯淡下去，混沌道星印记也重新隐没。一股无法形容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所有力量，以及银传输过来的全部能量储备。
但他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
因为就在他出手抹杀阴影的同时，三色流光通道终于支撑到了极限。
啪嚓——！
如同琉璃碎裂的清脆声响，传遍整个通道。
通道壁上的所有纹路同时崩断！狂暴的混沌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入！
“抓紧——！最后三息！”银的数据核心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全力操控混沌钟，顺着最后一点通道残骸的惯性，朝着那近在咫尺的洪荒坐标，一头撞了过去！
轰隆——！！！
洪荒世界，东海归墟之眼。
距离祖龙残魂牺牲逆鳞精血、送出血焰业火，已经过去了七七四十九日。
海面上，万龙朝宗大阵虽然早已停止运转，但无数龙族依旧盘旋在此，不肯离去。龙王敖广盘踞在囚龙桩旁，龙目紧闭，气息衰败，逆鳞处的伤口依旧未曾愈合。他在等待，也在疗伤——更多的是在等待。
所有龙族都仰望着那无尽虚空，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四十九日过去了，祖龙残魂自剥离逆鳞精血后便彻底沉寂，再无任何声息。那滴血焰业火射入虚空后，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希望，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一些年轻的龙族已经开始低声啜泣。他们虽然未曾亲身经历哪吒与银对龙族的恩情，却从长辈口中听闻过那场归墟之战，听闻过那两位外来者是如何舍身引走强敌，拯救龙族于覆灭边缘。恩人可能已陨落混沌海，这让他们悲从中来。
敖广缓缓睁开龙目。那双曾经威震四海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与疲惫。
“再等……三日。”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再无音讯……便立衣冠冢，以龙族最高礼仪祭奠。”
众龙沉默。
就在此时——
“父皇！快看！！！”敖丙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龙爪指向归墟之眼上方的虚空！
所有龙族同时抬头！
只见那片原本平静的虚空，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一个巨大的、三色光芒交织的漩涡凭空浮现，疯狂旋转，散发出恐怖的能量波动！
紧接着，漩涡中心，一道残破不堪、布满裂痕、却依旧顽强闪烁着赤金、暗红、苍白三色纹路的青铜古钟，如同陨石般，狠狠撞了出来！
“是混沌钟——！！！”有年老的龙族认出了那钟体的样式，失声惊呼！
混沌钟残骸冲出漩涡后，去势不减，直直朝着海面坠落！
“接住它——！！！”敖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龙吟，不顾自身重伤，强行腾空而起，巨大的龙躯横亘在海天之间，以脊背为垫，迎向坠落的古钟！
与此同时，敖丙、四海龙王、所有还有余力的龙族，全部冲天而起，释放出自身龙力，化作一张巨大的金色光网，层层叠叠地托向混沌钟！
轰——！！！
混沌钟残骸重重砸在龙力光网之上，下坠之势被层层缓冲，最终缓缓悬停在海面上方十丈处。
而那虚空中的三色漩涡，在吐出混沌钟后，便迅速萎缩、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海面上一片死寂。
所有龙族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那残破的钟体上。
钟壁上的裂痕触目惊心，三色纹路光芒微弱，钟灵气息奄奄一息。
但钟还在。
而且，钟内……
敖广强忍着逆鳞伤口的剧痛，小心翼翼地将龙识探向钟体。他的心脏在狂跳，龙爪在微微颤抖。
然后——
他感知到了。
虽然微弱到近乎消散，但那确实是……
“哪吒……小友……”敖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混沌钟内，残破的空间中。
哪吒瘫倒在地，左臂恢复了正常形态，却软软垂在身侧，皮肤表面布满了细微的龟裂。他气若游丝，眉心混沌灵光黯淡到几乎看不见，但眼睛，却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透过钟壁上的一道裂缝，他看到了外面那璀璨的金色龙力光网，看到了敖广那巨大的、伤痕累累的龙躯，看到了无数龙族紧张、期盼、惊喜的目光。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连抬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银的数据核心悬浮在他身旁，光芒微弱，却稳定地闪烁着。她的意识已经恢复大半，此刻正以最低功率维持着哪吒的生命体征，并向外发送着微弱的讯号：
“安全……回归……请求……医疗支援……”
敖广的龙目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还活着……他们还活着——！！！”老龙王仰天长啸，声震四海，“万龙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救治恩人——！！！”
“吼——！！！”
无数龙族同时发出震天的龙吟，声浪冲霄，四海为之沸腾！
金色的龙力光网变得更加凝实、温暖，将混沌钟残骸缓缓托向海面。早已准备好的、由东海最珍贵的疗伤圣药与灵脉精髓调制的琼浆玉液，被龙族以法力引动，化作蒙蒙细雨，洒向钟体，透过裂缝渗入内部。
哪吒感到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生机涌入体内，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左臂的剧痛在缓解，眉心混沌灵光重新开始有规律地闪烁。
他闭上眼，任由那温暖的龙力包裹着自己。
终于……回来了。
然而，在他彻底放松、意识即将沉入深度修复的沉眠之前，最后一点清醒的意念，却锁定在了识海深处——
那里，多了一枚苍白色的、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印记。
那是遗骨灯塔在最后时刻，随着那白光能量一起，悄然烙印在他神魂深处的“信息种子”。
里面封存的，不仅仅是“纪元清洗者”与“纪元之癌”的警告。
还有一副……残缺的星图。
星图指向混沌海深处，某个无法用现有任何坐标体系描述的位置。
以及一句断断续续的留言：
“若欲自救……寻‘初始之火’……在……一切开始……与终结……之地……”
初始之火？
哪吒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